正当罗子平以为没戏之时,刘大仁突然道:“钱呢?”
“啊?”
“你回去总得带些钱吧。”
“哦,放心,钱跟证件姜衍都安排妥了,你那份也少不了。”
好吧,刘大仁说。
后来罗子平把照片还给白毛——照片其实是白毛给的,照片上是白毛的老婆孩子,孩子也没病。瞅着照片白毛骂,呸,这臭婆娘,趁我蹲大牢,跟野男人鬼混。白毛恶狠狠地笑:“等出去了,瞧我怎么拧断她的脖子!”
罗子平想,或许他不该骗大仁,他们一起骗了他。
白毛爬上脚手梯,试图撑开油罐上方出入口的盖子,用肩去顶,竟纹丝不动,他们就是从那儿进来的,不知怎么搞的,唯一的出口堵死了。
白毛气急败坏:“谁把盖子锁上的!谁他妈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耗子吓得直缩。
“是我。”姜衍冷冷道。
白毛从梯子上跳下:“你他妈把盖子锁了知不知道!”
“我、他妈、没锁。”姜衍从齿缝里,吐出每一个字,那阴冷的眼神,像一条蛇。
如果不是意外,那只能是有人故意的。
这可不是好兆头,罗子平感觉不妙,这车正开往哪里,开车的到底什么企图?他下意识觉得不会是刘大仁,中间必定出了状况。
白毛朝罐壁一通猛踢,整个罐体震得像隐隐雷鸣。“刘大仁你敢耍老子!停车!弄不死你!”
“白费劲,”姜衍讥笑,“车还在开,谁听得见。”
如同应证姜衍的话,车颠簸了一下。
耗子始终畏缩地挨在罗子平身旁。有人恐惧时呆滞,有些人则用虚张声势来掩饰。罗子平清楚白毛为何如此暴躁,这困境想必姜衍也意识到了。
没水,没食物,没联络工具,假如外面的人不及时打开盖子,甚至,根本没放他们出来的意思,后果不言而喻。乐观揣测是一刻钟后,按计划停车放他们逃散,但是,诡异的事态令这种可能性存疑。
罗子平看到,微小的火光如宇宙里的一粒星辰,更大的空间隐秘于漆黑中,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一口巨大的棺材内,他被活埋了。
这时,耗子忽地拽了拽罗子平,低声唤:“小罗。”
他扭头。
耗子的眼神游移闪烁,透着股极度的不安:“小罗,我刚才说五个人,我们有五个人。”
罗子平说是呀。
耗子说:“不!我是说,我以为这里,这个油罐里,有五个人,我下来的时候看到还有一个人在角落里,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刘大仁……”
“什么?”罗子平警惕地盯住他,越狱的事绝对保密,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人,“人在哪?”
耗子说:“他一直……就站在你身后。”
罗子平骇然回头,那里一片漆黑。
“别瞎说!”
“我没,我真看到了。”
罗子平心神不宁起来,有一丝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立刻告诫自己,世界上没那种玩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瞪了一眼耗子:“你看错了,你看到的估计是人影。”
耗子两眼发直,一下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对、对,影子,肯定是影子。”他难看地笑了笑。
罗子平不愿再背对那个幽暗的角落,他转身直面它。蓦地他脱口而出:“刘大仁真的死了?”
“我没看清,”耗子哭丧着接话,“那小子戴了个帽子,我才没看清。”
帽子。
罗子平怔愣了一下。他想起,那天他从耗子那买了半包烟,算作给刘大仁的饯别。
他们爬上农场牛棚的棚顶,躺平了,天空晴朗,前方就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戈壁。罗子平把烟盒撕开搁在胸口上,两个人就把烟灰弹在盒里。
罗子平开始讲越狱的安排,他告诉刘大仁,附近有座北方油库,可以搞辆运油车,不至于招人怀疑。刘大仁含糊地答应着。
“看完孩子后你打算怎样,等着被捕?”刘大仁忽然问。
“不。”罗子平顿了一顿,“我要北上,弄辆吉普,一路穿过无人区,开过国境线,再也不回来啦。”
“还不都是找死?”刘大仁苦笑。
“那也得死在荒漠,死在自由里。”罗子平夸张地扬手,冲着晴空,“啊——溶化在蓝天里!”
他低头看刘大仁,伸手揉了把刘大仁毛茸茸的脑袋,“到时候你把车停在边坡那片榆树林里。”他说,“还有,戴顶帽子,遮一遮这个劳改犯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