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头不对呀,阿眉开始和我叫上劲了。我说什么,她总是和我戗着。同样,她说什么,我也跟她戗着。舌枪唇剑,明哂暗讽,旁人听着,如同冤家。我觉得薛苹对我不利的话影响了她。不知什么原因,薛苹竟独出心裁地认为我是个“拆白党”。当然她不知道我过去也还“十分了得”,那你说我是饭桶也罢了,何苦把这么个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她对阿眉讲:“要是你这些优越条件都没了,他还会跟你好吗?”言下我是去分享阿眉的空勤待遇。这颇伤了我的自尊心。我想,也许善良的张欣不会如此诋毁我。有一天,我趁阿眉不在房间,偷看了张欣给她的信,谁知信中也对我颇多微词。而令我不快几至冷齿的竟是从信上看去,阿眉本人也十分动摇。张欣信中有一句话破坏性极大:“你什么样人找不到?”这句话精确地击中了要害。阿眉的确不必吊死在我这棵树上。我知道,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追她,其中一部分高档货色,我绝对难以匹敌。我只是侥幸得了风气之先。实际上,倘我不是我,我也要劝王眉把胖子蹬了,另觅佳婿。
王眉坐在镜前施妆,细细地、无微不至地象做功课,这倒也确是她们的功课。
“得了,薄点行了。别把脸弄得象外国人的胳肢窝。”
她立时跟我翻了脸,把粉扑子一摔:
“你就一点好听的都没有,嘴跟粪缸似的。真不愿理你了,告诉你。”
“随便说一句你也急。”
“你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好听话是不是?我就因为受你影响,有时和别人说话也带个脏字出来。人家都说我,原来你不这样说话呀,怎么变成这样?我说,总有人教,能不变吗?”
“对,你跟我净学坏了,一点好也没学。”我退后几步坐在床上。
“你别坐人家床上。薛苹不喜欢别人坐她床。”她冲我尖叫。
我站起来抽烟,把烟向窗外连连喷去。抽第三支时,一直用眼睛看着我的阿眉,温和地开口说:“你会得肺癌的。”
“我就是准备得肺癌。”
我噎她一句。可能是窗外江水来处夕阳西下的情景触动了我,我忽然有几分心酸。王眉也默默地不说话。我回身看她一眼,心里十分有气:
“喂,我死你高兴吗?”
“你说我高兴吗?”
“我不知道。”
“不高兴。”
“能再嫁人还不高兴?”
“我现在也没嫁给你呀。”
她象一只碰见狗的猫,露出自卫的神气。
“你甭跟我瞪眼睛。”我指着她脸说。
“瞪你怎么着。”
“掐死你。”我把烟扔掉,走进威胁她。
“你敢——”
她不服地挺直上身,但气焰还是略低了低。我走到窗前往下看了看,还好,楼下庭院没人。
“我不怕你。”她堵气洗着一副扑克牌(象是算挂那副)嘴里还嘟嘟哝哝,“你还别跟我耍二百五。”
“我也不怕你。”我对她说,“你脾气大,我比你脾气还大。”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她冲我喊,“什么没给你?你还想要什么?还想要什么?”
我恨的就是这句话。
“不许喊。”
“就喊,啊——”
我冲过去,扬手要打。门一响,一个要找王眉的女孩呆呆站在门口,接着转身跑了。我退回窗户。
阿眉大失面子,含着泪发狠地洗牌,说:
“你还要打我,我妈妈都没打过我,你倒打我打上了瘾。你再动我一下试试,非跟你拼了。”
“你别没完啊。”
“没完怎么着。”她居然攥起小拳头,“不爱呆你滚。”
“这可是你说的。”
我摔门而去。她在后面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