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汉端着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小虹是他的高中同学,有过那种朦朦胧胧的意思。父亲的话明显击中了林汉内心最软弱的部分,瞬间大脑陷入一片模糊,一边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的桂珍,一边是镇长千金,公认的大美女,重要的是她扶林汉一把就能改变林汉的命运。仿佛有两双手将林汉往不同的方向拉,但天平逐渐向小虹倾斜了,事情明摆着,如果做专职新闻报道,他很可能走上一条光明大道。这像一记重锤砸在人性最丑陋的一面,食着人间烟火,曾经的山盟海誓在自私、势利面前像撕碎的纸片,漫无边际飘扬。
聪明的桂珍察觉到了异样,第二天提出要走。林汉假惺惺地挽留了一番,告诉她自己有苦衷的,她善解人意地对林汉说:“我明白,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吧。”怀着解脱、内疚、沉重缠绕的心情,林汉送桂珍到小镇车站,一路上,伶牙俐齿的桂珍显现少有的木讷,好几次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往县城的客车驶来,她低声说了句:“我走了。”头也不回上了车。
小虹很快取代了桂珍在林汉心中的位置,她果真没食言,林汉有了镇长这个靠山,到镇政府负责宣传报道。生活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天天美女陪同,干一份喜爱的工作,林汉沉浸在别人羡慕的目光和赞扬声中,有种飘飘然不知所措的感觉,曾经残留的对桂珍的愧疚不知不觉烟消云散,即使做不到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只能牺牲她的一腔柔情了。
倒是桂珍来找过林汉一回,或许知晓他已经移情别恋,她同林汉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何况在小虹的身边,林汉也不可能怎样,长痛不如短痛。然而轻易得到的东西是易碎品,林汉骨子里那种率真、清高的个性,始终不能彻底融入官场那些无处不在的居心叵测、尔虞我诈的倾轧,尤其是辛苦采写的稿件,不得不轮流署上书记、镇长他们的大名,而自己最靠后的小名像把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割着他的自尊,尽情地耻笑他的爱慕虚荣。自然而然,林汉越是讨厌面对这一切,越显得孤寂、落寞和不合群。
忍辱负重干了一年,林汉在那个圈子成了孤家寡人,只好打起了退堂鼓,下定决心再次到南方打工。一向霸道的小虹气不打一处来,没料到平时她指东不敢往西的窝囊废,竟敢毅然决然地扔掉银饭碗。林汉争辩了一句,恼怒的小虹在众目睽睽下,挥起巴掌掴在他脸上,尖酸刻薄地骂着:“不识好歹的家伙,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林汉捂住火辣辣的脸,在围观者的哄笑声中狼狈而逃。几天后冷静下来,林汉找小虹要求和好,吃惊地看到她身边已有了别的男人鞍前马后。他没有死缠烂打,轻轻对自己说,该离开了。
林汉找了份洗水厂跟车的工作,实际上是大半个搬运工,辛苦且劳累,他试图忘记所有的痛苦,让时间慢慢疗伤,有朝一日开始新的生活。在父母的催促下,林汉草草结婚,然而一晃3年,妻子的肚皮仍然没有大起来。林汉被妻子拖着去医院检查,诊断书清楚地写着林汉不能生育,莫非就是有一次争执中小虹猛踢自己的下体造成的?林汉不敢往下想了,只有同妻子劳燕分飞。
一天,正值轮休的林汉在镇上转悠,偶然遇到以前的同事秀玉,她也是桂珍情同手足的姐妹。秀玉口不择言告诉林汉,桂珍的娃娃都读幼儿园了。就在与林汉分手的半年后,桂珍与她通过一次电话,因为早产了个女婴,逼迫她不得不结婚,还说你对她很体贴哩。说到这儿,秀玉疑惑地望着林汉说:“你俩是天生一对,一直就跟穿连裆裤似的,怎么,她没跟你一块儿出来啊。”
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这么说,桂珍是带着我和她的孩子出嫁了。孩子,长得怎么样,像我还是像桂珍?”林汉匆忙找了个理由告别秀玉,发疯一样冲进附近公园的偏僻一隅,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号啕大哭。虽然被林汉绝情抛弃,可是善良的桂珍没像那些泼妇把脏水往他身上泼,独自承担着屈辱和艰辛。林汉真想见见自己的骨肉,可是他已经当了一次负心汉了,还有脸去打搅桂珍相对安宁的生活吗?
“不管你怎样对我,爱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哪天你真的去要饭,我替你拿打狗棍……”
耳边回荡着桂珍认真的誓言,不远处的街边小店传出那首低沉、婉转的《多少爱可以重来》,林汉只觉得自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这辈子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林汉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