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在社交软件里看见过这段话:
“为什么要读书?举个例子:当你看到夕阳余晖,你的脑海浮现的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不是:卧槽,这么多鸟,真好看,真特么太好看了!”
这话没错,“落霞与孤鹜齐飞”比“卧槽”好听多了。蒋勋曾评价中国诗词:一千多年过去了,我们现在读起古诗词,依然觉得这些句子不落俗套。“落霞与孤鹜齐飞”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流传了千年并家喻户晓。这《滕王阁序》美在何处?美在它表现的内容:王勃为我们描绘了水天相接的夕阳美景,这景象不管谁见了都觉得好看。美在文章的形式:美在骈文的韵律,美在它读起来朗朗上口,这些对仗和修辞,是中国文学特有的艺术手法。周济论词云:“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既成格调,求实。”宗白华补充说:美感的养成需要“距离”,要使自己“不沾不带”、使物像“自成境界”;朱光潜认为,这“美感的距离”要适当,太近则无法产生美感,太远则会遥不可及。“秋水共长天一色”与“真好看”之间的距离,就是王勃的高明之处。这种“距离”不仅仅是作者娴熟的写作技巧,还有他淡泊的心境,所谓“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这就是“求空”。的确,不读书的人很难体会这其中的妙处。
然而,这段话又是欠妥的。“这么多鸟,真好看。”这话不美,却很真实。宗白华说:“生命的境界广大,包括着经济、政治、社会、宗教、科学、哲学。这一切都能反映在文艺里。”尼采说:艺术世界的构成由于两种精神,其中“醉”的境界使我们体验到“生命里最深的矛盾、广大的复杂的纠纷”。空灵与充实是艺术境界的两元,“既成格调,求实”,孟子曰“充实之谓美”。充实是艺术产生的土壤,是艺术唯一需要表达的内容。可见,好的作品表达的是人的感受、表达的是人生的矛盾与纠结。读书,让我们明白这一切,而不是为了让我们给人分类:分成男人或女人,分成穷人或富人,分成吟诗的人和说脏话的人,仿佛谁会比谁“高级”一些。读书是技巧的训练,大部分的艺术是一种技术,需要重复和体悟。这样的训练,会让人拥有一双发现的眼睛、“空灵”的心境。面对夕阳美景,艺术家将“卧槽,真好看!”这种强烈的情感牢记于心,并加工成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生命的广大——那些“最深的矛盾、广大的复杂的纠纷”一定包括这些真实的、自然的、强烈的感受。其实每一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都源自“卧槽,这么多鸟,真好看。”因为后者,是人类面对美景的自然反应。正因为“落霞与孤鹜齐飞”包含了“真好看”的情感,它才格外感人,这就是“求实”。杜甫历尽磨难、一生坎坷,悲痛之情让他写下了“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悲天悯人之心;暮春之处,兰亭修禊,乘着酒意王羲之写下了天下第一行书;黄子久终日流连荒山丛木,所以画才能“沉郁变化,与造化争神奇”。空灵的心境培养艺术家的心态,充实才是作品的灵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不读书,也很难体会其中的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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