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农村插队二三年后,队里几乎每年都有知青被推荐去当工农兵大学生。我争取了几年,每次都被排除出来。
1979年,知青大返城,我顶替母亲进了上海一所中学工作,当了物理实验室的管理员。第二年,华东师大夜大学招生,父亲动员我去参加考试。没想到,居然被录取了。录取通知寄到工作单位,要学校盖章同意。校长找我去谈话,说是不同意,理由是占用了两个半天的上班时间。最后,还是我母亲出面恳求,才勉强过了这一关。
华师大与我并不陌生。插队期间,我因伤病回沪休养了半年多。有一个中学同班同学此时正好是华师大政教系的工农兵学生,我们关系很好,我几乎每星期会去他那儿,到学校图书馆借书看。看过哪些书已记不清了,印象深刻的有《堂·吉诃德》和《伊利亚特》,对书中所展现的无所不能的想象力和对宏大叙事的掌控惊叹不已。成了夜大学生以后,在5年时间里,华师大成了单位、家庭和学校三点一线的一个点。自行车轮将三点串联成线。未成家的日子,从南市老城厢到单位再到学校,骑自行车往返约3个小时;结婚以后,从虹口山阴路到单位再到学校,骑车也近3个小时。深夜骑行在大街小巷间,心灵的放松和体能的疲惫并存。经常骑车同行的同学,去老城厢时,有沈赞俊等;住虹口时,有朱斌等。大家一路骑行一路谈天,回想起来,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风韵。
在夜大课程中,现在想来,得益最深的是《古代汉语》这一课程。由浅入深,读懂繁体字,看古书经典,对当时仅受过小学教育的我,几乎是“一步登天”,但也省却了不少弯路。后来,职称考试的古汉语顺利通过;再后来,曲折艰辛的台湾寻亲中的书信沟通,这门课的知识颇为实用。汉字六书尽显汉文字精髓,先秦诸子文选一展先人叙事的微妙、状物的精准、逻辑的严密、思辨的无所不能,让初学者入迷。
1982年,我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说,自此以后,对写作的热情一发而不可收。同时,也断了其他的念头。毕业以后,我离开学校,转入一家教育类杂志当文字编辑,之后虽然数度变换单位,但始终没有离开编辑岗位。我的小说创作在八十年代末渐入佳境。1988年获得了“上海文学新人奖”。夜大学的学术规范、阅读视野以及文字锤炼,给了我文学创作飞翔的力量。有时候问自己:除了写作这条路,我的人生是否还有其他的选择?没有答案,人生不会重来,但我知道,写作无疑是最适合我的一门行当。
由于身体的原因,精力和记忆亏损,提笔忘词已成常态。犹豫再三,还是要写这篇短文,为了感恩:一是感谢师恩,二是感怀同学缘分。杨益萍、郏宗培、孙泽敏,与我在工作和写作中曾有过交往,他们给予了我关心和支持。厉永斌为小女策划出书历时一年多,后来周玉洁也参与其中,终成正果。黄可磊作为律师,接下我当年下乡时乡亲的人命案,使之得到应有的赔偿。王国民在我生病时帮忙寻找医生,并提供治疗建议。王洁的丈夫和我是同事,他曾于1992年撰文评论我的小说创作,此后又在他主持的报纸小说连载栏目上,陆续发表了我的三部小说。退休前的几年中,我有幸与司徒伟智一起编书,他亲历了“文*”以来的上海文坛,对中国现当代史颇有心得,我在他身上感性地触摸了那个年代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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