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二十九便立春,今年过了个暖年。准备把过冬的羽绒外套收纳起来,母亲说,慌啥子,还没冻桐子花,冬天不算完。
果不其然,没多少光景,气温骤降,哆哆嗦嗦又穿回寒冬的装束。
原来,无论李花开得多么热闹,梨花坠落得如何决绝,只有桐子树豪迈地翻开白色花瓣,露出淡红色的脉纹,然后在风雨里经历一场群舞的狂欢之后,才标志着倒春寒的结束。
我脑子里突然又闪现出那个定格了几十年的画面。故乡的春天里,一棵粗壮的桐子树,刚长出翠玉似的嫩叶,历经几夜的风雨侵袭,满地桐子花层层叠叠,又魅惑又壮美。它们似乎吸饱了周遭的寒湿之气,离开枝头,也还能妖娆几天。
在乡村,桐子树很受人喜爱,但并不栽在前屋后院,多是离家不远的田地边上,或孤单或结伴地生长着。我家的桐子树主杆并不高大,但旁生的枝节很多,宛若一把巨伞。它的枝丫自然弯曲开来,花朵立在枝头,更显柔美婉约,风情万种。
桐子树对于我来说,是很容易攀爬的一种树。一到夏季,弟弟经常去李子树上摘下果子,又走上百米,攀到桐子树上享用,顺便在上面打个小盹儿。因为桐子树有些枝干平缓易靠,树叶宽而且阔,遮荫避暑效果极好。
我们家院子周围可食大叶植物稀缺,桐子叶便进了厨房。那是当玉米成熟的时候,奶奶会让我去摘一些样子美观的桐子叶。她掰回鲜嫩的玉米,用石磨磨成极细的浆,在里面添加少许面粉和白糖充分拌匀,然后勺取适量,用桐叶包裹起来,再用旺火蒸熟。满屋子玉米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揭开锅盖,玉米浆已变成可以手持的粑粑,外皮从入锅前的深绿变成墨绿。撕开叶子,粑粑黄得耀眼,香得馋人,虽然口感略为粗糙,但它散发着夏季的野性,令人心生欢喜。
而到了秋季,爬上树的是爷爷。他先摘掉就近的桐子果,再用长竹杆敲打远处的果子。桐子果叮叮咚咚地掉在地上,我一颗接一颗地,捡宝似地双手捧进篓子,等待它另一场蜕变。
桐子果取其种子,可榨桐油。熟桐油可代替油漆和清漆,作为家具防水防腐等的好材料。当然,要想点亮家里那盏有些古老的马灯,爷爷总会叮嘱,只用桐油。
最近在看《南方主要有毒植物》,刚巧看到油桐树(桐子树),说其种子有大毒,树皮和叶次之。在已经变暖的春天里,我又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总不愿这个事实跟记忆里那丝香甜和美好扯上半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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