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莫怀古日夕令匠人并工去赶做那玉杯,却说那汤裱褙仍回到严府,扯谎说道:“小的奉了钧命,前往莫府传意,莫怀古听得大人要取玉杯,不胜之喜。听说还有几色薄礼,连夜赶办,不过数日,他亲自送府来。”严世蕃喜不自胜。
过了几日,汤裱褙又到莫府来问造起那个假玉杯否,那莫怀古道:“昨夜方才完工做起。”遂取将出来,递与汤裱褙观看。那汤裱褙接过手一看,假意欢喜称赞道:“果然巧匠,做得一点不差,如同那真的一般。明日老爷可亲自另备过几色陪礼送将过去,那严大人必然欢喜,就可以掩得过了。”莫怀古听了大喜道:“受教。”果然次日备了几色礼物,将那假玉杯一并亲自到严府送上。世蕃见了大喜,设宴相谢,莫怀古亦以为掩饰得过了,尽欢而散。
到了次日,严世蕃召汤裱褙入府内去认识那玉杯是真是假,那汤裱褙故意失惊道:“罢了,罢了!”世蕃急急问道:“何故如此失惊?”汤裱褙指着玉杯说道:“这个哪里是真的玉杯呢?”
世蕃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汤裱褙道:“若是真的‘温凉宝杯”斟酒在内,随着酒气立即温凉,又五色随着酒色变易的。若是大人不信,可即刻试之,自然就辨得出真假了。”世蕃即令人取了酒,满满的斟在杯内,果然五色不变,酒又不温不凉,如同常杯一样。世蕃见果然不是真杯,不觉勃然大怒,说道:“莫怀古何等样人,焉敢竟是当面相欺,这还了得!”汤裱褙从旁说道:“这都是那莫怀古看大人不在眼里,所以如此。”
世蕃此际犹如火里加油一般,哪里忍耐得住,即时吩咐左右道,亲到莫府搜取真杯,领着家丁、汤裱褙等而来。
再说那莫怀古自送了假杯之后,心中只是不安,正与雪娘商议此事。忽见莫成慌慌而至,急说道:“祸事到了!”怀古忙问何事?莫成道:“如今严府验出了假杯,这位严大人亲自前来搜检呢!”说毕,便往里面而去。怀古听得此言,吓得魂不附体。
正在无可如何之际,只听得一片声叫道:“快些出来接见!”
莫怀古急急出迎,只见世蕃盛怒,立于堂上叱道:“你是何等样人,敢来哄我?该当何罪!”莫怀古道:“卑职只有这只玉杯,今已与大人了,何处说起乃是假的?”世蕃道:“你休要瞒我,那温凉杯的原故我已知之。今送过府者,乃是假的,一些也不是,还敢在此胡言搪塞么?本部堂要来搜了呢!”莫怀古只得答理硬强说道:“任大人去搜就是了。”世蕃越发大怒,吩咐左右进内,将妇女、家人拦住一边。
随即率领狠仆人内遍行搜检,所有箱匣尽行打开,却终搜不出来,便说道:“你却预先收藏,故无真杯踪迹。今我限你三日,却要那真杯呈缴。如若不然,将你的首级来见。”怀古唯唯而退,世蕃恨恨而出。
怀古气倒在地,雪娘急入相救。约有半个时辰,方才苏醒。
怀古道:“怎么不见了真杯?如何是好?”雪娘道:“适见莫成在内,此际却不见了。莫成想必怕搜,着早将真杯藏过,从后门去了,也未可知。”怀古正惊疑之际,忽见莫成却从屏门后转出来说道:“险些被他搜出真杯来了。”遂将预知世蕃必来亲搜,故此预先藏过了真杯,从后门走了,待他们去了方才回来的话备说一遍。随将真杯交还怀古。怀古接了,复以世蕃限期对莫成说知。莫成道:“老爷之意若何?”怀古道:“此杯乃先人遗下的手泽,岂肯拿去以媚奸贼?宁舍此官不做,亦不肯为此不肖之事!”莫成道:“如此老爷则当早自为计。”怀古听了,即令莫成与雪娘连夜收拾了细软,夤夜走出城去了。次日,人报世蕃。世蕃大怒道:“这贼怕他飞上天去不成?”
即时召了张居正到府,告知备细。居正道:“这也不难,待弟这里出一角广缉逃官的捕文,又到赵兄处说,差了兵部差官沿途赶去,不问哪里拿着,只称太师钧旨,就交该处有司正法就是了。”世蕃大喜。居正即便前去行事不提。再说莫怀古一行人出了城,急急望着小路而行,一路上怕惊怕恐的,行了两夜,是夜宿于野店。那雪娘本是身怀六甲,此时胎气已足,又因在路上辛苦,动了胎气,晚上腹中作痛,到了二更半后时分,产下一子。怀古虽则欢喜,然在奔逃之时,未免觉得凄凉,又嫌累赘,又不敢在店息肩。次日只得雇了一乘暖车,与雪娘坐了,仍复没命的奔逃,不敢少息,正欲奔回四川而去。
这一日,正来到黄家营地方。怀古乘着马,押着车子先行,莫成在后照料行李。怀古正行之际,忽然前面走出几个人来,大声喝道:“逃官往哪里走?”那怀古在马上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那几个差官不容分说,早把怀古与雪娘拿下,吓得仆夫魂不附体,急急奔回,路逢莫成,告知原委。莫成大惊失色,乃不敢进,将行李寄于野店。沿路探得前面只有黄家营总兵戚继光驻扎,谅此去必交与总兵正法。莫成即便赶上,遥望前途数人,细看果是主人。莫成此际不敢前进,躲在松林之内,时已天色昏黑。
再说差官押着莫怀古夫妇,望前直进。问从人此地知府、知县衙门何在。从人称道说:“此地名野店铺,三百里均是山路。前面二十里,就是黄家营。那里有一员总兵驻扎,奉得皇命有先斩后奏之权,生死机关,在他自主。”差官听了,即令从人赶早前行,急急的奔驰,一更以后,方才来到营门。差官立时通报,进见了戚总兵,备说逃官莫怀古已获,现奉太师钧旨,不问何处,即叫有司正法。戚继光便问逃官何人?四个差官道:“前任苏州府知府,擢升京秩的莫怀古。”
戚继光听了是莫怀古,不觉心中吃了一惊,暗暗叫苦不已。
原来戚继光前在苏州参将任上时,曾与莫坏古结为刎颈之交。
今日闻知,岂不吃惊?只得强装面目道:“既是逃官,又有太师钧旨,即当正法!但不知有何凭据发来否?”差官道:“有。”
即向怀中取出牌文一道。戚继光就灯之下细看,果见有丞相与兵部的印信。将牌文收下,吩咐道:“犯官权且监在后营,待等本镇立传军官,摆围处决就是。”差官道:“小的明日黎明就要起身的,大老爷休得迟误。”说毕就将莫怀古夫妇交与军士收入,差官自去休息不题。
再说那莫成看见主人入了营门,遂急急的赶上。正到营门,遇着几个差官刚刚走出来,慌忙回避。待他们去后,乃直闯到帐中,早被军士拿下。莫成道:“我不是歹人,乃是犯官莫怀古的家人莫成,要面见大老爷,有机密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