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些女工都像吃了火药,一口咬定除非厂里炒鱿鱼,说一千,道一万,她们绝对不会写辞职书的,不管工厂遇到天大的困难,大家要与玩具厂风雨同舟。我气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偶然望一眼神采飞扬的阿玉,她仿佛在说,别以为没人懂劳动法。莫非阿玉与女工串通好了,我恨得咬牙切齿,把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忘了阿玉的表哥在一家大厂做人事主管呢,阿玉肯定咨询过了。
碰到钉子户了。如意算盘落空,白忙活了一天,居然一份辞工书没搞定,我那个郁闷啊,跳河淹死的心都有了。阿洁在公告栏前等到我,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口提到厂里是在裁员吧,搞得人心惶惶,甚至连她也感到胆战心惊。我苦涩地笑了:“有我在呢,你有啥担心的。”阿洁怯怯地望着我说:“可我听说逼员工主动辞职是你的主意,好多人在骂你没良心,是个不折不扣的狗腿子。”
好像有股怒火禁不住往外窜,但我很快强压下去:“那些人胡说八道,我是执行老板的意思,缺货,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原因简单得很。再说老板叫我往东,我敢往西吗?”阿洁的嘴唇嚅动着:“但愿大伙误会你,可……你别把事情做绝了,裁员没啥,但不给补偿会激起公愤的。”
接下来的一周,凡是被要求辞职的员工,几乎统一口径:给一个月经济赔偿,他们立马卷铺盖走人,否则劳动局见。“嗡”我的脑袋像一锅粥,再这样僵持,不仅完不成任务,还影响正常生产,因为已经有工人消极怠工了,如果刘生怪罪下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这天,我在办公室绞尽脑汁,怎样才能让工人离开呢?突然,刘生暴跳如雷冲进来,拍桌子掀板凳的:“都是你的馊主意,前天出的那批货给退回来了,里面混了不少次品。”这还了得,我低头大气不敢出,表示立即查个水落石出,是谁干的一定重罚,给老板一个交待。刘生挥手叫住了往外走的我:“用不着麻烦你了,我早查得一清二楚。”
原来,那些次品是工人阿娇掺进去的,而做质检的阿洁竟没检验出来。刘生冷冷地盯着我说:“阿娇几天前出厂了,但你知道不,她临走前不忘报复。其实好几个人知道,却都没反映,你懂吗,人心就这样散了,大家都恨我恨你不近人情。”
刘生的声音有些沙哑,接下来说:“事到如今,你看怎样收场,工人对你的意见很大,如果你不走,他们威胁要罢工,我也束手无策啊。这些年,我对你不错吧,你总不能看着我的厂子关门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不用思索,听懂了刘生的话中话。好在刘生留了余地,既然我替他裁掉了20个人,他会按约定兑现提成的,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钢筋水泥地没有地洞,我的脸通红通红的无法掩饰尴尬,失魂落魄的掉头就走,只听见刘生在喊:“财务那边等你算工资呢。”
下午四点,我终于在附近的村庄租了间120块的低矮平房,压根儿没心情打扫,然后在玩具厂外蹲守,如今,也许只有阿洁的爱情是最后一根稻草。打电话,发短信,我的拇指摁酸了,阿洁跚跚来迟,一见面就把项链还给了我,恨恨地说:“算我瞎眼了,怎么跟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走到一起,好了,一切结束了,希望你要是男人不要再死缠烂打打搅我的平静生活。”
冰冷的话语像在戳着我的心生痛生痛的,我顿时呆立在原地,当那个玲珑的背影慢慢成了个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我才“哎”地长叹一声。我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手机却清脆地响起来,老乡在那边急切地说:“我物色了一套你要的房子,抽空来看看,春宵一刻值千金,搂着美人的时候不要忘了我的功劳。”
我木然地关掉了手机,冲那边恶狠狠骂道:“老子不租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一个孤独的身影踟蹰前行。我仿佛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该往南还是往北,往东还是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