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窗外已是暮色笼罩。楼道里不见匆匆而过的人影,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车从单位驶出,大街上灯火阑珊,行人和车辆不多。此时本该是下班高峰时段,可往日的拥堵消失了,一下显得空旷和清静。我知道,许多人都已出城了。往常这个时候,街上张灯结彩,能看到匆匆忙忙办年货的人流,而我也在回家乡的路上,或早已在家帮母亲宰鸡杀鱼,生炉烧菜,准备过年的食物。而眼前寂静无声,只有电台里不停地在播放《新年好》乐曲和刘德华唱的《恭喜发财》。蓦地,心中浮起一种空落落的茫然,像航行于海上的帆船,失去了方向,不知何地是归处。
春节是召唤游子回归的日子。曾经每年我也挤在这春运大军中,为了过年团聚,哪怕路途最遥远、最艰难,也要急急地往家赶,千辛万苦在所不惜。那时交通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天上地下交通工具五花八门,远行唯有火车,因此常常一票难求。记得入伍第一次回家探亲,从内蒙古坐车到北京,在火车站排了半天队,才签到票,却没有坐位。晚上上车后,车厢里挤满了人,有的钻到了坐席下。于是只好站在过道上,这一站就是整整一个晚上。尽管一路艰辛,但对回家的渴望抵消了一切,始终精神抖擞。下午到上海后再次签票转车,我乘坐的是夜行列车,到家乡时天刚蒙蒙亮。近乡情怯。晨曦中,车窗外现出了一条条细细的河流、绿色的田野和粉墙黛瓦以及远处起伏的山峦,当这些熟悉的景象,时隔多年后再次展现在眼前,顿时心潮澎湃。到站后,听到喇叭里传出的越剧唱腔,又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就像电影《南征北战》中的那位胖战士随部队至家乡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捧起喝一口,甜滋滋地说:“又喝到家乡的水了!”
家,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所以回家总是兴奋的。因为能与父母家人团聚,揣着一颗火热的心,把别离的相思和牵挂全凝聚在回家路上。每次回家前,我都要准备一番,除了早早地买车票,就是上街给家人选购物品。虽然,那时积蓄不多,刚当兵时每月只有6元的津贴,往往倾囊而出,但这样的付出却是心之愉悦,揉进了自己对家的向往和对父母的感恩之情。我曾在北京王府井给父亲买过一条毛绒裤和给母亲买过一双柔软的棉鞋,他们穿后都感合适,穿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随着提干,我回家的次数更多了。不管多么忙碌,只要能回家,总给我带来无比的喜悦,一扫心中的疲惫。有回到军部开会,开完会已是大年廿八了,望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起参会的领导似乎看出了我思家的心情,便对我说:“这些日子辛苦了,给你一周假,回家过春节!”我立时喜出望外,连夜启程,一路南下。当赶到家乡时,正是大年三十吃年夜饭的时候,街上华灯初上,夜空中不断有焰火升起,远处传来鞭炮声,我仿佛已闻到了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此刻,我大步流星,心是如此急切,又是那么激动。当拎着提包推开家门时,围桌在吃年夜饭的家人们一下惊呆了,他们为我的蓦然而至欣喜不已。因为我曾告知这个春节不回家,那时没有手机,无法及时告知,因此大家毫无思想准备。不过这意外的惊喜给节日团圆更增添了喜剧效果,母亲高兴地抹起了眼泪,当即给我添碗加筷,共享合家欢乐。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车窗外夜色更浓了,电台里又响起了《常回家看看》的歌曲。有人等有人盼,才是家;父母在,家才是真正的归宿。如今父母不在了,一切似乎都那么轻易就逝去了,回家于我变成了虚幻。唯有对曾经一次次回家的幸福记忆,唤起藏匿在心灵深处的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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