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麦忙六月,老家后院的一棵正处盛年的杏树也就熟黄满枝,摇摇缀缀的,格外惹眼诱人。
前两天,母亲打来电话焦急地说:“快回来摘杏,再晚几天就让笼笼(整日游荡乡间村里的一个壮实小伙)给你糟蹋完了。”于是周六一早,便驱车回兴平。
在两个侄子和一个兄弟的搭梯攀枝下,一树的杏都归放于两大箩筐之中。看着这两筐满满当当的杏,母亲开始犯愁了。在乡下流传着一句“桃饱杏伤人”的谚语,所以母亲给左邻右舍送杏也有讲究,一家送上几个,不能多,生怕人家心存芥蒂。母亲让我送城里朋友,让大家都尝尝鲜。由于今年春天杏树没有及时疏果,每条枝干都结得密密麻麻,致使杏的个头不大,口味也不太正,送朋友的东西还是要讲究一些,这种品相还是不送为好。正为两筐杏的出路左右为难时,忽然想起我居住的小区商业街最近每到傍晚都被一街两行的练摊者烘托成了烟火人间,随之决定,晚上出摊卖杏。
到了下午,我把两筐杏抬进车的后备厢,刚点火发动,母亲赶紧绕着走到我跟前笑着说道:“把卖的钱给我寄回来。”我说:“保证一分不差。”
当车进入曲江后,我发现在中海城东侧有一个更加火爆的马路市场。晚上六点刚过,这里已经熙熙攘攘,琳琅满目的小百货和各种时令水果都已摆放停当,进入热闹的买卖交易中。瞅准目标地点后,停好车,妻子帮我一起把两筐杏搬到两个摊位之间非常狭窄的空间放下。由于来得仓促,既没有秤,也没有准备袋子。左面紧挨着我们的是一个卖橙子的四川小伙,发现我们没带秤,二话不说让我共用。右面邻摊是一个卖婴儿用品的大姐,顺手给我扔过来一沓塑料袋,说:“这不值几个钱,一起用。”还没有开卖,邻摊的这两位热心人先让我感动了一番。
可能是因为杏子品相的原因,稠密的人流往来穿梭,目光掠过杏子者却寥寥无几。这时,妻子坐不住了,站起来吆喝道:“下午才采摘的自家杏子,一斤一块钱。”一句话透露出了“新鲜、便宜”等信息,出来转悠的大伯大妈们很快就被这清亮的吆喝声吸引过来,三三两两地驻足围拢,进而一边品尝一边下决心挑选。人气上来了,妻子吆喝的底气也更足了,并且即兴发挥,变着法儿引来注意力。看着妻子那番投入度,瞬间就产生一种和这些望不到尽头的练摊人真真切切的融入感。
一位满头银发、体态较胖的大妈称了5斤杏后,颤巍巍地在衣服的几个口袋里来回翻着、凑着钱数。看她面露难色,我赶紧说:“大妈,这是咱自家产的,没摊本,不用找了,您就拿回去吃吧。”大妈一本正经地说:“这便宜我不占,现在干啥都不容易,也就挣个辛苦钱。”我看实在拗不过,就接过了大妈毛毛分分凑够的五块钱。望着大妈缓慢的、渐行渐远的身影,我从心底里钦佩她对这个群体的同情和理解。
当两筐杏快要卖完时,一对名牌裹身的恋人站在了杏摊前方。女孩欲蹲下来挑选,被男子硬是拽了过去,并小声劝道:“那杏能吃吗,又小又蔫,说是自家的杏,这伙人的话你能信,谁知道从哪里贩运回来的,快走快走,我给你买最好吃的杏。”女孩听了,便高兴地拉着男子,去寻找最好吃的杏了。我不由得低下了头,沉思片刻后,仰望起对面一波又一波瞬间高大的人群,清醒此刻的自己,似那微粒般的存在。
灯火阑珊的曲江,燥热和喧嚣逐渐稀弱了下来,在城管的一次次催促声中,摊贩们忙着打包装车,清理垃圾。他们在清点钱时,还不忘打探着邻摊的收入。这样一群自食其力的人,带着付出后的疲惫和踏实,怀着对明天傍晚的美好期许,相继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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