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蚊人与壁虎(5)
时间:2021-12-2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乔斯坦·贾德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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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它说,“你只要再试一次,我保证让你后悔。”
我有点同情它的这项忠告,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我知道如果我能够再喝上几口壮胆,我的勇气就会升高到足以背叛它的程度。即使在最初的这几口神药下肚之后,我的手指已经开始有点蠢蠢欲动。
“了解。”我说,“我并不知道你会介意我测试这支吸管——它真的是防水的——而且我从头至尾都没想要把你压扁。”
“或许你也该给你那口头痢疾吃点止泻剂了。”
的确,此刻我对壁虎高登也没什么话说,就像心理学警官对挟持人质的人一样,只是他会假装关心后者,图的只是多一点时间,因此他会让对话持续进行。其实对双方而言都是一样的,因为当双方僵持不下,当挟持人质的暴徒知道自己暂时被优良的兵力包围,他也得争取一点时间。
它说:“或是你得说些比较有意义的事。”
“你想谈吗?你想谈些有意义的事吗?”
“还早得很,如果你在附近,蚊子会比较喜欢来,轮到我吃它们的时候,或许它们会变得比较肥胖,更营养些。”
我不喜欢这个帮壁虎喂蚊子的构想,而当它附加了这句话,简直就是可以用无耻来形容:“而且我满希望你把灯打亮之后,不要太早关起你身后的门。”
实情是,我会在开灯之前,先把门关上。我在热带住了将近两个月,虽然我对蚊子不是很敏感,却还是很小心不要把它们带进我的卧室,只是为了要尽可能减少壁虎的数目。
“我们可以无所不谈。”我说,“你喜欢美式足球吗?”
“完全不感兴趣。”
“板球呢?”
“没兴趣。”
“稀有邮票?”
“别闹了!”
“那么我建议我们来谈点关于实境的问题好了。”
“实境?”
“是啊,有何不可?或是你觉得这个话题太广泛了?”
“好吧,继续,反正我天亮之前都不会上床。”
“最重要的一点,它巨大无比,而且老得不可思议。虽然没有人确实知道它从何而来。”
“太阳吗?”
“不,实境。这是我们现在谈的重点。我想我们一次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太阳系只是我们所知实境的沧海之一粟。整体来说,实境包含了大约一千亿个星系,其中之一就是我们银河系,我们那小小旋转的银河,在这里面,太阳只是一千亿颗恒星之中的一小颗。就是它,会在几个小时之后升起,然后地球上就会开始了全新的一天,就像我们在这日期变更线上的情形:‘每个新的一天开始的地方’。”
“那么实境果然可观。”高登评论道。在我看来,这个评论让它显得更加愚蠢。
“但是我们只是在这里待上一小段时间,”我说,“然后,咻!我们从长远的永恒之中消失。例如,我会在几年或几十年后离去,然后我便无从得知此地有何进展。显然我在一亿年后也会缺席,然后我在一亿年减掉几个星期和几个月的时间之内,我都不存在,别忘了减掉今夜稍后的时间。”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庸人自扰。”它几乎是在安慰我,仿佛它并非我这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
“让我觉得最困扰的倒不是人生的短暂。”我继续说,“我甚至可以休息一下,眼睛稍微闭上一点,因为即使现在说出实情,也只会让我觉得伤感。我感到最不满的是,我在休息之后,竟无法再回到实境。我并不坚持一定要再回到同一个地点,这个银河系里;我的意思是,如果因为怕太拥挤,我也愿意考虑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星系,至少如果那里有个酒吧,而且我会再世成为两性之一。在禁欲的星球上,其繁殖过程是雌雄同体,这对我丝毫没有吸引力,因此我要躲远一点。问题不在于离开,而是无法再回来。对我们这些拥有两三个基本上是多余的脑回——它们基本上是多余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它备而不用——的人来说,这样的想法有时候会毁了人生的所有乐趣,而且这不只是情绪上的问题。我们不只是说它会攻击到人的情感,它还攻击到我们的理性。你可以说,这两三个多余的脑回影响到的就只是这两三个脑回而已:它们还会咬自己的尾巴,并不是为了好玩,其实是带有恶意的;换句话说,它们带着一种自我毁灭的特色,而且不容易将它去除。蜥蜴可以轻易舍弃遭到攻击的尾巴,在较高级的灵长类身上,却找不到蜥蜴这种具有自割能力的大脑构造。当然,遭到攻击的神经元突触可以麻醉个几个小时,例如,用点琴酒,不过那只能稍微减轻症状,却无法完全解决这种狼狈的困境。”
“我知道。”它就说了这几个字,而现在我已经真的开始怀疑它是否只是在唬我,因为我实在不相信它懂得我说的任何一个字。
“对生命基本功能没有任何作用的大脑区域——换句话说就是多余的大脑——让我们可以了解一点关于地球生命演化的过程,一些大自然的基本原理,最重要的是,宇宙的历史,从大爆炸到今日。你知道的,我们不会在脑袋里装些骗小孩的玩意儿。”
“深感敬服。”
“我们刚刚谈了一些关于实境的历史,它的地理与宇宙本身的本质。但是没有人知道宇宙真正的精髓是什么,至少不在我们森林里的最后一棵树上,宇宙的距离并不只是巨大而已,它们根本就是难以想象。问题是,如果我们的大脑,这么说好了,如果它能够大个十分之一,或是增加十五个百分点的有效运用,我们是否能够了解得更清楚——从最深刻的层面去了解这个世界是什么。你认为呢?你相信我们已经用尽全力调适自己,无论我们的大脑如何,不管它的大小怎样?因为有些事情无疑是指向这个事实:原则上,眼前所知已近极限,我们不可能了解太多。假如实情真是如此,我们的大脑却正好足够去了解像相对论、量子物理与人类基因组,这本身就是个小小的奇迹。在这些领域里,确实没有很多漏失的环节。我怀疑,即使是最进步的黑猩猩,它们能对大爆炸有丝毫了解吗?能知道最靠近的星系要多少光年的距离吗?或是,简单一点,看得到地球是圆的吗?这里有个有趣的问题,如果人脑能够大一点,它就会禁止女人直立行走。现在,我得加速指出,人类如果无法直立行走,大脑就不可能发育到今天的大小。我想表现的是一个很精妙的平衡状态,所以,我用另一种说法好了;对于这个我们飘浮其中的谜,我们对它的了解有多少,或许要看女人的骨盆大小。整个宇宙的智慧,竟要被局限在这么平凡无奇的解剖学限制上,这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这个肉体的方程式却似乎颇为合理,岂非奇怪?看起来这个方程式的X或许正好是全部的量子,因此这个宇宙的所有量子就目前看来,就是意识本身。人类的骨盆大小正好足够让我们了解何谓光年,距离最远的星系有多少光年,以及,例如:在实验室里与在大爆炸之后的前几秒钟,最小的粒子如何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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