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是一座很骄傲的城市,武汉人常说,中国以大字相称的只有“大武汉”和“大上海”。瞧,这句话多傲气啊。所以,像“三轮车”这种我只有在老家见过的,武汉人都嫌土气的车,在我生活的市中心从没出现过。
对于我而言,每次回老家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和哥哥一起坐三轮车,从爷爷家到集市,从集市到姑姑家。那时老家的县城没有公交车,出租车很少,满大街跑着的都是三轮车。我喜欢坐三轮车,因为它开起来很颠簸,这对儿时的我来说简直就像游乐场的过山车。我经常张着嘴巴发出长长一串“啊”的声音,然后随着身体的抖动,就形成了一段起伏的音调。我张着的小嘴常常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连“哈哈”都是颤抖的,奇妙极了。
坐三轮车对于儿时的我而言,就是生活最幸福的味道。有一次我傻傻地问妈妈:“为什么武汉没有三轮车呢?”妈妈的回答干净利索:“大城市都没有。”我不禁感到惋惜,这么奇妙的体验,为什么大城市没有呢?
直到上了高中。我所在的校区是一个寄宿学校,位于武汉郊区,车站离得有点远。
第一次放假,我和同伴准备结伴回家。出校门后,听见一句熟悉的问话:“姑娘,坐车不?”看到身边的三轮车,我不禁笑了,想起小时候坐三轮车的感受。“愣什么?上车呀!”同伴拉着我,上了车。
“我们这儿都叫它麻木!”同学笑着,她的声音随着身体的抖动也发出轻微的震动。我们搭着“麻木”到了车站,随即乘坐公交车回到市里。
假期过后再回校时,是坐父亲的车。我坐在后座上听了会儿歌,睡了会儿觉。在武汉的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武汉的高楼很多,刚到这座城市时,从家里去商场也会好奇地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看一路上都有什么,但是大街上的商店鳞次栉比,遮挡了我的目光,于是我缩回脑袋,重新塞上耳机。到达目的地后,就自然而然地下去,轿车就是一个搭载的工具,连接着出发点和目的地,过程忽略不计。而我的三轮车不是,它是一段记忆,它有独特的味道,无论是钢铁外壳的锈迹味还是行驶过程中的尘土味,它都如此鲜活,如此生动。
那年放假时,班主任突然强调关于回家的安全问题,他让我们不要再坐三轮车了。他说那些开“麻木”的人,都是附近下岗的工人,年纪也不小了,想赚点钱生活,也没有驾驶执照。
之后就很少再搭乘三轮车了。和同伴一起时,我们会坐出租车到车站,然后再坐公交车到市里。而一个人时,我常常会步行到车站。我一个人走着,匆匆行驶的车辆卷起飞扬的尘土。
后来,我曾独自一人在晚上7点出了北京的地铁站。我走了几步路,身边一阵嘈杂的发动机声响,一辆三轮车竟然缓缓开到我的身边。“姑娘,要去哪儿?”明明口音是不一样的,味道却那么熟悉。那辆三轮车停在那儿等着我,像是专门来接我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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