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曾度过了好多年没有电视看的灰蒙蒙的日子。那时,我参工不久,被分配到一个偏僻的基层所工作,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后来的妻子,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们很快成家了。她来自农村,没有工作,只好去附近理发店学点儿手艺,手艺学成后,她就在我工作单位不远处开了一家理发店。第二年,我们有了孩子。
晃眼间,孩子5岁了。那时,我每月工资只有40多元,好在妻子理发还能攒些钱,我们省吃俭用,积攒了几百元钱,妻子提出想买部电视看。但几百元钱是买不回彩电的,只能去县城买部黑白电视机,我现在还记得那部黑白电视机是“虹美”牌的,14英寸,这是一家三口勒紧裤腰带过了四、五年紧日子才换来的。
那天下午,我安装好室外接收天线,将电源接通,到了晚上,妻高兴地拧开按钮,一眨眼,电视里的图像就出来了,效果还蛮好。我们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看一部电视连续剧,正看到兴头上,不料,接二连三、目不暇接的广告就开始了,直到把我们都吵昏了,广告还在狂轰滥炸。小儿嚷嚷着要看少儿节目和有人“打架”的电视剧,妻摇着头看定我,好像在说,这哪里是电视机,不如改个名字叫广告机还好听一些!但尽管广告多于新闻、娱乐节目和电视剧,每天晚上,妻儿还是乐此不疲地守在电视机旁。
前几年因家里无电视看而闹了几度“精神饥荒”,买回电视后,本想在电视节目里狠“捞”一肚子“文化食粮”,终因横冲直撞、毫无节制的电视广告把我折腾得败了胃口,禁不住时常怀念起那些没有电视看的日子。那时,晚饭后除了偶尔散步、会朋友,找邻居聊天,其余时间都由自己支配,我可以一个人独自坐在静悄悄的陋室里翻翻书,练练字,写写文章,伴一盏孤灯直至夜深,却也自感其乐无穷。
自从买回电视机,三个人三种偏爱实难统一,常常为争台而闹得不可开交,况且那时只能收到两个频道的节目,不看吧,那迷人的歌声,优美的少儿舞姿,精彩激烈的打斗场面……总是吊足了妻子、小儿如饥似渴的胃口,但却苦了我,我喜欢安静,业余爱好笔耕,房间小,又没有其它去处,电视虽然给妻儿带来了乐趣,却将我的创作灵感和写作冲动灭失在萌芽状态,刚抓起笔想写点啥,电视里的喧嚣以及妻儿的欢声笑语早将我的脑子“炸”得乱糟糟的了,我又如何能静下心来写作呢?如此这般,一直到妻儿打着呵欠洗完脸脚,屋内的宁静方才慢慢降临。而那时,我也困倦了。
时间一久,因为日子里缺少了读书和写作,我恍如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忽然觉得欠下了许多,到底欠下了什么我又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潜意识里,我还是知道欠下了什么的。弄笔头的人,就想图个清静,白天为工作、生计奔忙,不得安宁和停歇,只好在晚上挤出一点时间熬更守夜去追赶缪斯的诱惑,去嗅闻那些变成铅字的文字散发出的独特芳香。
我实在耽误不起。某天,我忽生一计,我商量好妻儿,与妻说一些因电视招来邻居、好友的串门、聊天,闹得整个晚上不得清静,又无形中损失瓜果、茶水、香烟之类的话,再说一些体贴、关心、慰藉她之类的爱语,想不到妻连连称是。那时,好多家庭是买不起电视的,待我将电视机搬至里屋之后,就劝说妻儿及早拉下窗帘,将电视音量调至最低,还将门上的明锁改成了暗锁,每天晚餐过后,不管外面的称呼声多么急促、亲热和久长,敲门声多么紧张、密集和执着,我和妻儿总是稳如泰山,置之不理……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终于在一种不安、羞愧和内疚中获得了安宁。
从此,隔三岔五,竟有样刊、样报和稿酬陆续飞临我的手中……想不到,因为黑白电视和妻儿的“干扰”,因为那时的坚持,我的笔耕生涯竟然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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