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大哥考上大学,二哥去参军,三姐初中毕业便闹着出去打工,而二姐也按照母亲的遗嘱嫁给了二姐夫,家里一下子空下来,就只剩父亲和我了。
时光如水,一晃3年过去了,我毕业参加工作。父亲因长期操劳和思念母亲,身体也垮了。这年,大哥大嫂在外地过年没回家,二哥在部队,三姐也嫁人了,家里就剩下我和父亲过年。
年三十那天下午,父亲招呼我进厨房,说要把八宝红鲟饭的“秘法”教给我。
父亲搬了条板凳坐在灶边,一边看我操作一边指点。我细细地按着父亲说的做,待我把码好的红鲟饭放入蒸笼的那一瞬间,突然有种朝圣般的心情涌上心头。
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多年前父亲为母亲做这一道菜的心思——不善言辞的他,把对母亲的那份拳拳爱意,一点一滴地融入日常饭蔬里。
晚饭前,父亲拿出一挂长长的鞭炮,让我和他去门前一起放。在鞭炮声中,透过微微的火光,我看到父亲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地上的鞭炮,四方脸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神色莫辨。虽只是两个人的年夜饭,我们的仪式却一点儿都没有删减……
自母亲去世后就变得少言寡语的父亲,那天却对我说了很多话,话多到仿佛他已经预料到这将是他和我吃的最后一次年夜饭。5
转年的初冬,父亲便因心梗突发过世了。
起初,我还没觉出异样,总觉得父亲只是出趟门,过段时间就能见到。可一天又一天过去,熟悉的家、熟悉的场景,往往一句“爸爸”出口,才惊觉再无回应。那以后,我过了好几年一人洗锅做饭的日子。每逢年三十,我便轮流到哥哥姐姐家过,仪式越来越简单,年夜饭只是在家简单炒几个菜。
2003年我结婚,老公是我们当地人,公司却在东北,我们也在那儿连过了几个春节。大年三十,多半是找个饭店吃顿年夜饭,方便省事,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偶尔在市场看到红鲟,恍然觉得,自父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在年三十晚上吃过八宝红鲟饭。
儿子出生后,我开始带着他回老家过年。那时候开始兴起年夜饭吃火锅,2017年春节,我们从除夕晚上到初三中午,其间和亲朋聚会几乎顿顿吃火锅。当晚回到婆婆家,见又是火锅,儿子噘着嘴死活不吃:“这哪是过年?这是过火锅年!”
我忽然想起在那个贫瘠的年代,父亲为我们费时费力做的那道八宝红鲟饭,那是父母留给我最温暖的回忆,是我每一年的期盼和惦念,也是属于我家的那份独一无二的过年仪式。时隔多年,它总是让我想起自己曾如此有幸成为父母的女儿,生活在他们用爱营造的家庭里,這让我面对人世艰难时总比旁人多一些勇气和笃定。那一刻,我知道父亲为何要让我学会做“八宝红鲟饭”了。
第二天,我开始在厨房里折腾起来,蒸面点、炸年糕、炸鱼、炸肉……没等我做完,儿子就开始探头探脑,偶尔跑进来偷偷摸摸地拿一小块塞进嘴里,说:“妈妈,好香啊,这是在过年吗?”我不禁哑然失笑,果然是孩子啊。我一下又想起了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