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了数日的天空,终于晴朗了。刘大爷一家,准备上坡去栽春洋芋。
渝东南土家苗寨栽春芋,大多不会出正月十五。地在离家不远的二龙山半坡,隔年就铧好挖好的。儿子扛着复合肥冲在前面,婆媳背着锄头、洋芋种走在中间,刘大爷挑着牛渣肥紧跟其后。山道弯弯,一丛丛小草,熬过寒冬,带着绿意,长在道边,让人不忍践踏这弱小而又顽强的生命。
一家人沿着去年村上刚修通的水泥路,负重爬上半山坡,已是气喘吁吁,全身热气腾腾。
刘大爷却叫儿子去捞把“渣渣”来烧把火。
“哪个冷?都快出汗水了!”儿子站立地头,解衣不动。
儿媳是外地人,当年与儿子同厂打工认识,说着一口普通话,不过在婆家生活这几年,已听得懂山寨的“嘎嘎”“渣渣”等方言土语了。尽管对刘大爷的指令有所不解,但还是一边帮忙捞“渣渣”,一边劝说丈夫:“去吧,爹让干啥就干啥。”
这些“渣渣”,就是去年砍下的茅草。不一会儿,儿子就捞了一大抱枯草递给刘大爷:“干什么用呀?”
刘大爷不接,示意他直接扔在一块空地上,然后勾腰掏出打火机点燃:“烧茅火,驱虫害,洋芋大个真可爱!”
儿子、儿媳都笑了:“说得好,把害人的新冠病毒也统统烧死!”
一家人的“种芋仪式”还没结束,坡下公路上却传来高吭的声音:“是哪些在山坡上打堆堆哟?!”
刘大爷认出那是村干部王二狗,只见他戴着口罩,站在路边,身旁停着辆红色的摩托车,车后座上绑了个白色大喇叭。刘大爷大声回答:“莫得外人!我们几爷子栽洋芋,没请人,没串门!”
王二狗说:“那好!莫走人户莫打堆,寨民都要守村规!”说着跨上摩托车,向山坳那边驶去。车后,那大喇叭又响起了洪亮的声音:“特殊时期,请广大村民一定要注意……”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乱一家人的安排。儿子挑担运肥料,大娘执锄掏泥沟,儿媳挎篮丢芋种,大爷提篼盖渣肥,工序不乱,配合默契。一对鸦鹊落在光光的漆树杈上,“喳喳”地叫个不停。
歇气时,大爷点燃了毛草烟,看着绽苞的洋芋瓣,触景生情:“别小看这春洋芋,以前可是‘刨新’的主食呀!”
“主食?”媳妇不解。
“那时春荒缺吃,寨民等不到端阳后洋芋成熟,又舍不得一垄一垄地挖掉,就在蔸下钻洞,抠出比葡萄粒略大点儿的洋芋崽,煮熟也是一锅稀粥呀……”刘大爷说。
“哦,哦。”也许媳妇想起自己那时还未出生,没有这艰苦生活的经历,礼貌地应和着。
“去年秋洋芋,一块钱一斤,我们卖了几千斤呀!”刘大娘接过话来,喜形于色:“家中有粮,遇事不慌。我们两个老人在家把田土办起,不管你们在外打工找不找得到钱,哪时回来都有饭吃!”
“娘!”媳妇动情地说:“我们也打了几次电话与厂里联系,说要等开城通路才能返厂。整天这样耍起急死人呀,不知这该死的病毒,要何时才能清除干净?”
刘大爷说:“莫急,莫急!一切听政府的。就像这洋芋种,现在埋下了地,出土发芽还会远吗?”
一家人又忙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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