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的秘书与我们那个时候比，轻松多了。看吧，眼下的秘书一大群。人多力量大，有酒大家喝，有活大家干，哪象我们当年孤零零一个。嗬，又有了电脑这家伙。过去给领导写报告叫“剪刀加浆糊”，这是东摘一段西凑几句的形象话语。给领导写材料就是一个“抄”字，切忌发挥主体意识和观点。“抄”就是裁减下来，“浆糊”就是把逻辑理顺。至于语法，没有刺眼的地方就行了。
有了电脑后领导报告材料的内容及形式与过去没有区别，还是一个“抄”字，可实现的途径却大不一样。过去的工具是笔，抄报刊上的东西或上级党委、政府的领导讲话，资料来源很有限。现在的工具是电脑，那里面的资料如海如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电脑里面使用“剪刀”和“粘贴”不知比过去耍笔杆子要快多少倍。
印刷讲稿也比当年先进多了。现在是电脑排版、在电脑里校对好，打印时快得很。过去是铅印，要在印刷厂里去校对。每年人代会、政协会召开前夕，我会熬个通宵。大会开幕后，我就回家睡觉。
校对是一个仔细的活儿，一人看样稿，一人读原稿。但有些字形相近的还是难以发现。如我们那时的县委书记叫陈凤先，好几次都把“凤”这个字打成了“风”。类似形体相近的字很多，后来我制表将常用的形体相近的字排列出来，反复看，增强印象，以便在校对时减少错误。
就是这个陈凤先把我弄到县委秘书这个岗位的。我原来是一个部门的小头目，副科级。秘书任职文件上还打了个括弧。俗话说得好：“宁为鸡首，勿为牛后。”虽然“秘书”中有“密”的涵义，时时接近一方最高领导，可以参加党委常委会做文字记录，可以得知一些机要的信息，特别是人事安排的决策。但是，我是一个主体意识较强的人，总想张扬自己的个性和发挥自己的创造精神，现在却成了“木偶”，时时准备接受指挥，叫干什么才干什么，心里总不是滋味。
开头还有点书生气十足，想用自己的“治政”理念去影响父母官。建议刚来不久的陈书记要借党校培训干部的机会，去发表施政演说。我给他准备了一篇稿子，是按照“重视人才，稳农拓工”的思路来发挥的。哪知陈书记不会演讲，照本宣科。他语气无力，平铺直叙，不知裁减。下面乱哄哄的声音压倒了他的声音。我听着他讲话的声音，看着他讲话的疲惫样，心头急出了汗。这是他“出山”后第一次面对自己管辖的最高级别干部的讲话，也是我走进“宫墙”内第一次展示锋芒。第一炮就哑了声，心头酸酸的，愁愁的。
陈书记也常常下乡，除了驾驶员外，只把我喊上。人家跟他汇报工作，他听，他记；人家跟他提出问题，他也听，也记，就是不拍板，不决策。我心里说，有些问题当解决而不不解决，下乡来有什么意义？
他给乡镇的领导打招呼，生活尽量从简，一菜一汤。这一菜，要么是鱼，要么是鸡，要么是猪肉。于是有的编出民谣：“余长书治河，牛章绪造窝，陈凤先不吃喝，简仁誉的迪斯科。”这是说几个书记的一些特征。余书记领导群众开凿人工河流，消除水泛；牛书记建设党委办公大楼；这陈书记么，坚持廉洁，在大会上号召不搞大吃大喝，自己带头；简书记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喜欢跳舞。
不久，下面就有些议论，说陈书记不合时宜，很多人不愿与他接近。我和驾驶员都劝他：现在是这个形势，个人的力量没法扭转，还是不要和潮流离得太远，否则就很孤立。孤立后就很危险了。陈书记听了我们的话，对“一菜一汤”的要求不严了，多上点菜也是可以的。
中国很多县面积相当于世界上的很多小国家，作为一个县委书记是应该有基本的管理水平的，要懂得点权术，要有点笼络人心的本领，要分析县情，在此基础上决定发展思路，还要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处理的基本能力。可这些必备的关键要素竟然是陈书记人格修养的盲点。他的心是善良的，道德是优秀的，但他的政治才干就是当一个县、区部门的局长或主任也不够。开头的时候，他的助手即那个姓简的县长还尊重他，渐渐地，很有才干的简县长看他决策的“脓胞”样，有些轻蔑他了，渐渐产生矛盾了，后来矛盾公开了。一次，陈书记想到要调整和安排几个部门的干部。按常理，事先应与管党书记、组织部长及其他常委商量，征求意见，特别是自己和县长有矛盾的情况更要谋划周全。但陈书记不是这样，径直在常委会上提出，当即遭到简县长的抵制。两人在会上争论起来。县长说：“春耕大忙，不能动干部！”陈书记说：“这不是大量动干部，只调整几个人。”双方都向上一级党委“告状”，人事任免不了了之。
跟着陈书记，见他仅仅是跑跑看看问问听听，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又见平庸得不能驾驭局面，感到很失望，很没趣，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也浪费了我的青春。于是向陈书记提出：我晕车，每次跟你出去很难受。另外给你找个人下乡吧。陈书记答应了。不久，接替我的人来了，我还在秘书岗位上，但陪陈书记下乡的时候少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