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身(3)
时间:2022-03-0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流潋紫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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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的视线回避着,盯着不知名的某处,怆然道:“可是凌云彻,如今你近在身旁,我却根本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
“皇后娘娘不必在意。你只当奴才是你宫里的一根柱子,一个摆设,无关痛痒,不加理会,这就是最好的相处。也唯有如此,皇上才会满意。”他顿一顿,语意幽沉,“皇上要奴才入翊坤宫侍奉,不就为了如此么?夜里皇上来用晚膳,娘娘万万要记得这个。”
皇帝来得很快,日已将暮,烟霭沉沉,飞起的檐角在深红浅金的暮霞的底上渐渐变成暗色的剪影。寒冬斜阳深,星子挂在远远的天角,绽着冷冷的光,像冷峭的眉眼。
皇帝缓步进来,许多日子没来,他半点也不生疏,拣了旧日的位子坐下,便翻如懿抛在小几上常看的书。
皇帝拉过如懿的手顺势将她依在身侧,道:“怎么看起老子的书,你并不喜欢黄老之说的。过两日朕择几本好书给你瞧。”
他的话有蜜的滋味,是惯常的熟与甜,亲昵在动静间自然流泻。
如懿索性靠着他坐下,睇一眼道:“正等着皇上拣好的书来呢。对了,听说画苑送来几幅宋代王冕的梅花图,什么时候皇上带臣妾细赏?”
他温柔极了,“你若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他眼睛一扫,“对了,小凌子过来,伺候得好么?”
如懿觉得自己的牙齿一阵阵发寒战冷,她的舌头抵着牙齿,逼出温声细语,“多谢皇上。小凌子是伺候过皇上的人,在皇上身边久了,再怎么不好也会好。”
皇帝的笑意无可挑剔,看她的眼神似乎很满意。他抚着她的手背,“那就好,朕今日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你素日爱吃的菜,朕陪你一起。”
言毕,李玉低眉顺眼击掌两下,外头送菜的太监便流水价上来。
荔枝腰子、持炉珍珠鸡、芝鹿双寿、菇鹤齐福、奶房玉蕊羹、蛤蜊鲫鱼、五珍脍、虾鱼汤齑、酿冬菇盒、醋浸百合,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猴头蘑扒鱼翅锅子。
如懿扫了一眼,便已看清。那并不是她喜欢的菜色,尤其是腰子与蛤蜊,她从不肯吃。但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喜欢的,必得喜欢。不能接受的,也一定要接受。
她的笑是烟水照花颜,雾色蒙蒙,“多谢皇上,果然是臣妾喜欢的。”
容珮命宫人们多多儿挑亮了烛火,二人对坐着,皇帝岛:“叫小凌子来伺候。”
凌云彻打了个千儿,恭恭敬敬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他说得字正腔圆,如流水般自然。皇帝颔首,“打发你来翊坤宫伺候,倒是合适。”他顿一顿,眼睛一瞟,“皇后爱吃荔枝腰子,你给添上。”
如懿本能地想要抗拒,可凌云彻浑然不知情,已经送到了如懿手边,她觉得乌银筷子握在手里发沉,屏息片刻,还是咬了下去。
软、滑、嫩,像咬着另一片舌头,可还是有腥气,那种令人不悦的腥臊。她极力克制着,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皇帝冷然道:“皇后一向爱吃这菜,可是伺候的人不好,败了你的兴致?”
凌云彻何等乖觉,立刻俯下身叩首,“奴才有罪,奴才不懂伺候。还请皇上降罪。”
他这般配合,皇帝反倒无法发作。如懿忍着心底的酸涩,冷眼看着,徐徐道:“自己出去领罚吧。”
凌云彻步行道廊下,举起手噼噼啪啪打起耳光。他下手极重,如懿与皇帝细细嚼着,听着那耳光声脆脆的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着。殿中宫女太监们个个垂下了头去。
一顿晚膳,吃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皇帝也匆匆停箸,道:“罢了。”
凌云彻便又进来谢恩,他对自己下手极重,脸高高地肿起,“奴才多谢皇上皇后恩典。”
如懿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卑躬屈膝下去,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酸涩的微痛。辛辣之味亦哽上了喉头,沙沙地刺痒着。
她说不出一句话,也无话可说。
诸般喜忧,冷暖错杂,扰攘乱心。
皇帝的眼是一泊温和柔漾的水,分明又有些刺沉的意味,“皇后不必为这等下人生气。今夜朕会留在这里陪你。”
如懿得体地表现出应有的欢喜,“夜露风寒,皇上不宜出行。留在这儿,臣妾喜不自胜。”
远黛空蒙,月华流盈,自深蓝高空漫无边际地铺洒下来,勾勒出翊坤宫柔和朦胧的轮廓。
烛火幽曳不定,皇帝平卧于如懿身侧,二人并肩躺着,双目紧闭,以此来抵触见到彼此的模样。
原来真会这样厌恶,厌恶到近在身旁也不愿一见。
如懿闭着眼睛,听着沉沉的心跳声,“皇上,臣妾真是要谢凌云彻,没有他,您已经一年三个月二十四天没有走进翊坤宫了。”
皇帝说得悠而缓,轻飘得若一朵浮荡的云,“朕来看你,不好么?”
如懿一字一字道:“感激不尽,欢欣无尽。”
皇帝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猜,凌云彻在听什么?”
如懿明白他想说什么,依旧闭着眼,冷然道:“他是上夜的太监,得听着寝殿里的动静。自然皇上做什么,他便听到什么。”
皇帝轻轻一嗤,像是在偷笑得意的鼠,牵得七珍锦心流苏轻轻颤着。
如懿眼珠轻轻一转,触到眼皮,有微微的疼。她问:“皇上希望凌云彻听到什么?”
“如今他听到的,也是他不能的。”
如懿的唇角泛起冷篾的笑意,“是吗?那也是皇上的恩典。且凌云彻戍守养心殿的时候,许多事他也未必不曾听见过。都是奴才,皇上如今倒肯在意了。”
皇帝的声音极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汪蓝深沉,“从前他有七情六欲,听着或许难受。如今朕替他了了六根尘缘,他也该停了痴心妄想,得个安分。”
他以迅雷之势翻起身,伏在她身上。他的身体是热的,滚烫,像焚着一把野火,轰轰地烧,碰到的人都跟着燃烧起来,焦躁的,愤怒的,不能自已。她触到他的皮肤,凝霜似的白,这具身体,曾沉溺于各式女子的身体和肌肤,娇嫩的,柔软的,雪白的,粉腻的,如今又在她的身上。他明绸寝衣的结子不知何时已经散了,露出一痕肉,松松软软的,像一幅澄心堂纸那么软,让人生出一种欲望,若是泼墨淋漓一场,该有多痛快。
団云花纹蝉翼素帐蓬蓬地兜出一方天地,那是极好的冰纨,绣着浅紫的兰花与团团的小巧的蝶,那绣功精巧细致,非三十年功力不可得。那只淡黄与粉青二色的蝶似欲振翅飞入浅白流云间,一双双腻着蝶翅,不离不散。里头满是丝线般滑腻而交织的纠缠,丝丝缕缕,难以分隔。他不说话,也不动,一双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如懿,锋利得好像玻璃碎片,割着肌肤生疼。她睁开眼,定定地回视他,并无退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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