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开花节节高”,这句乡谚,大概也只有生长在乡间的人们才体会得最为真切。那芝麻笔直地生长(一般一米来高),茎秆周边长出长长的叶子;夏末秋初作花,大约是随茎秆不断长高而不断往上开放,使芝麻像一根直立的缀满花朵的马鞭,迎风怒放;再往后,那花下就结出了青椒似的子房,子房里盛着一粒粒芝麻。到了收获的时节,芝麻秆差不多已经枯干,轻轻一碰它,它的子房就像风铃似的响起来,自然声音没有风铃那么大,只是“沙沙沙”“沙沙沙”,却让人欢喜。
因为缺少关切,我常常不知道自己家的菜园里还种有芝麻,直到深秋,看见母亲把它收割回来,才知道我家还种有这样的宝贝。一束束芝麻秆搁到墙头上晾晒,让它变得更干燥些,母亲就拿来一只大簸箕,把这些晒干的芝麻秆放进去,一阵磕碰,那些芝麻便都从裂开的子房漏出来。我在一边观看,遇到还有剩下的,也帮忙磕打几下,但残留在子房里的已非常有限。
母亲非常珍惜这几升芝麻,都是粒粒饱满的黑芝麻啊,一般只有到过年时才食用,平时除非实在没有菜佐餐了,妈妈也会和点盐水,炒上一碟,让焦香飘满院子。到了腊月,首先是用它做麦芽糖,我们那里叫作“芝麻切糖”。到了大年前,则把芝麻放进一只小陶钵里捣成碎末,加糖,一勺一勺放到事先揉好的糯米粑里,包成圆子。有的做得很大,可以下油锅炸,这样搁的时间更长,和肉类一起红烧,便是肉圆子之一。小点的不用油炸,也就是汤圆——糯米汤圆。除此之外,还可以将芝麻与炒熟的糯米一起放在陶钵里舂成细粉,同样放一点白砂糖,便成了很可口的点心,我们那里叫“芝麻烟子”,又香又甜又糯。母亲说芝麻是补品,所以每年都会让我吃一回“芝麻烟子”。如今想起,还觉余香满口。
据说,芝麻又名“胡麻”,这说明它是从西域传入中土的。芝麻对于人体的滋补,宋代的大文豪苏轼是懂得的,他在一封信里说:“凡痔疾宜断酒肉腥酪厚味。以九蒸胡麻同茯苓,和入白蜜为面食之,日久气力不衰,而痔减退,此乃长生要诀,但行易而知难耳。”他还作有《胡麻赋》:“乃瀹乃蒸,甘且腴焉,复填髓骨,流发肤兮。”古代还有用胡麻做饭的,也是将浸泡过的糯米捣烂,再加上芝麻、白糖搅拌而成,曾被认为是神仙食品。一些饼饵上随意洒几粒芝麻,就会使该饼饵档次提高不少,于此也可见芝麻的珍贵。
《天方夜谭》里有个叫“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著名故事,故事中的阿里巴巴在暗地里听见大盗同伙间设定的接头暗号就是“芝麻开门”。这个故事与这个暗号全世界家喻户晓。我也很欣赏这个暗号,谁能想到“芝麻”这么微小之物竟是一件大“生意”的关键元素呢?自从知道有这么个暗号以后,我就觉得芝麻身上有了些神秘的色彩,甚至不乏某种天机。其实哪一种植物身上没有天机呢?那是生命滋养生命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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