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一个周年或是什么纪念日来临之时,就会有种知青幽灵的泛起,尽管能变出迷人的幻景,但它永远只是幽灵!因为,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走在最前面的人,一种是走在最后面的人。而知青却是经历了这两种群体的人。
昨晚,在我梦醒未醒之时,感觉朦胧中从云雾里窜出来一个人。浮肿的眼袋依稀像我一样,脸上布满了明晦不定的沧桑。他悄悄地递给我一张名片,在名片的中央,赫然写着两个黑体字:知青。我的心像被撞了一下。心想,难道这是你的名字?喔原来也是我的名字。彼此都会意的笑了,带着几分悲凉。
天亮后,曙光透过窗帘显现在窗台上,来人忽然不见了,变成了一群青涩的男女,扎着沾满泥土褪了色的裤脚,穿着无边沿的解放鞋,腰间束着葛藤条,握着茅镰刀、扛着锄头走向茅草坡,把背影留给了视觉。
猛然间,在时空的流体上,山峰的那些细节不断堆积、膨大、缩小,构筑了知青背景的整个世界。
后来,一条知青的三岔路口出现了。有留城、有进工厂、其余统统下农村。起点总是身体与现实的接触,然后是理想对现实的批判,再后便是视觉的凝视和思维的判断。
处在知青纪念日的所有的笑声都带着一丝令人蹙眉的忧伤与困惑。青春时期如此坦诚地暴露出生命脆弱的轻盈时刻,却留下一些关乎知青‘不死鸟’的沉重感。
那些看起来最脆弱、最容易消失的东西,往往会存在下去,在东山峰农场最细微的痕迹里,也总有强烈的现实价值。如糖厂、水库、公路、一万亩被开垦的茶园。同时也能对当下东山峰管理处办公职能的发展和知青广场的存在做出前瞻性的解读。
今夜,山上灯华如水,搅碎了天上的月光,又如同星辰纷纷坠落,天街的繁华,满是窜动的人海,人海中的你我,虽然彼此并不相识,却会将目光投向同一个目标《知青50周年纪念日》。但是,如果去山凹里看曾经知青点的现状,就会有种满目疮痍的叹息。
知青的细节在于,不通过叠加词汇来堆积细节,而是在蛮荒和贫瘠中怎样争取生存,在精神空虚和讲究阶级斗争中追求不受社会摧残的完整人生。那是我难过年代唯一追求完整的形式,是我通过对个人的自我抉择矢志不移的努力而达到的非个人主义的完整。只有这样,来呈现许多知青最精确的那一瞬间。
过滤掉青春不美好的那些事情。而那段并不遥远的特殊年代,能够给今天的年轻人带来什么?
或许对当前物欲横流的社会状态会有某种程度的抗拒和抵触,又或许是自己对知青历史的一种反思,仅此而已。
我们把目光越过50年前,投到更远的过去。于是,我们完全能够想得出;72年3月28日到农场时的场面,我被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包围住了。站在远处看山,很像一副风景画。再加上蒙蒙的雾,群山若隐若现,更是给山给人增添了一层神秘感。
蜿蜒的山路上,爬上来一群肌肉紧实,扑红的脸蛋,稚气未脱的青年,他们的思绪被紧紧地包裹在云遮雾罩里,情欲与爱意在飘动。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户口大迁徙运动。于是,千百知青来到这里,我只知道几年后,山峰上也显得这代青年人特别拥挤。我们暂且停下,问问这代人,也就是问问我们自己。如果你知道将来的一生将充满坎坷、艰难、曲折,你真正愿不愿意来到这里?我想,这应该是人的本能。
如今回想起来,一旦我有了穿越知青时代的机会,那我啥也不带,就带上一颗回忆的心。越靠近真相,越忍不住心痛。
我们的青春时代好像是一个半遮半掩的时代,是一个鲜花和野草、理想与迷茫共生的时代。站在山峰上,我们能看见的是蓝天白云,但总是被云雾遮掩。我们在山坡砍光茅草,却不知道茅草中藏有荆棘。我们与共和国共荣辱,却遭遇单位改制、下岗。几乎是一夜之间,我们发现这个世界起了变化,被告知这就是属于知青的世界。低下头摸摸自己的影子,并不丰沛的我们只有默默地离开。
人们声称的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会真正感觉得到。而且,这种感受大抵和我们一代人的青春紧密地联系到一起,引起无数逐渐老去的人的眷恋和怀念,生活在东山峰的土地上,每个日夜都满含青春的汁液,我怎么会不爱,怎么会不想念它呢?
东山峰知青50周年纪念日,总是诱惑着我们去触摸它的视像,视像则趋近于实体性。
我感兴趣的不仅是围绕着我们的现实,还有我们的内心。我感兴趣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事件的感觉。让我们这样说吧:事件的灵魂。对我来说,感觉就是现实。
那么知青的故事呢?故事就在长沙与常德的大街小巷里,就在芸芸众生中。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甲人有半页纸,乙人有两三页纸。让我们一起来写一本时间的书。每个人都大声说出自己的真相和噩梦的阴影。我需要听到这一切,与这一切融合,成为这一切,同时也不失去自己。
在知青50周年里,值得纪念的东西太多太多,等我们发现这一点,就不再畏惧痛苦和失去,再也不怕孤单,学会对热爱的东西不遗余力,学会对自己晚年的珍惜。合上书页忘记知青的那一段不愉快。
其实,在成年人之间,许多纪念日活动的关系是阶段性的,有保质期的。我们彼此总是在改变,慢慢的彼此变的不再重要,慢慢的也就淡了。
如果怀念能够重复,那么,向老天借一个青春,重新走进东山峰!
2022年3月15日草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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