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群闯入者。街道两旁的石楠,看它们披一身洁白,花朵密集地让树冠裹成了雪球。“有气势!”我沿途观看它们,脑海里一直想着这个词。
我对石楠的喜爱原本是跟它与世无争的个性相关。想那年在老家过年,不知是瞬间的冲动,还是受某股潜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驱使,我独自去了山上,去寻访童年的足迹。
走进大山,看石楠冒出的嫩尖,颜色形态如初生的婴儿。我一时怜爱,起了贪心,折回几枝插在瓶里。家人笑我,不娇不媚的,这有什么好看。我没有为它或为自己辩护,心想,我喜欢它是出于自然本真的喜欢,又何必在意他人的观点。如是,又何必多费口舌。我什么也没有说,却如同一个怀揣秘密的人那般发出会心的笑。
要回长沙了。看它们立在那,色泽依旧,我不忍心就这样和它们告别,于是用报纸裹着,将它们带回了长沙,插在我最喜欢的瓷瓶里,放在书房。看书累了时,看它们一眼,心里竟生出温暖,总觉得它们好似懂得我爱惜它们的心思。也因此,再看它们时,多了些独特的意味。又或是,因为知道它们的来处,能细数它们和我一路相伴的光阴。所有这些都是它和我之间的交流。
真是没有想到,它们竟然陪伴了我近两个月。石楠生命本真的韧性折服了我,而这是我未曾知道的。
对于石楠花的认知,与一个人尽皆知的爱情故事相关。据说杨贵妃被赐死在马嵬坡,玄宗掩埋爱妃后,往蜀中而去。途中,走进一座寺庙暂歇,禅院里有一棵石楠树,树上开满了雪白的五瓣花。玄宗觉得这花开得美丽整齐端庄,想起了杨贵妃来,便称之为“端正树”,代表着爱的纯净与坚贞。
这并非我最初对石楠的喜爱,亦不会因此而加倍关注它。我对它的爱与敬畏,正是这两个月它与我恰到好处的陪伴。
从2月到4月,宅家里的时光是细屑的。一时在厨房,一时在洗手间;一时煮粥,一时熬汤。这样的细碎、单纯、清静的日子,就像石楠那细小而白净的花朵,自在而幽香。不觉度去两月有余,除了去社区超市买菜,除了清明去山上看望父亲,我几乎足未出户。而在日日流水的时光中,那枝石楠,一直那样静默地陪伴着我,用它的坚定,用它的从容,用它的端正。
4月13日这天,读高二的女儿终于又能上学了。在她欢呼雀跃的同时,我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轻松,觉得一切又可以重新拥有了。比如来去自由,比如远足,又比如去看一场电影。我开车沿着熟悉的街道向前,我不知道要去哪,或许我只是想看看它,看看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看他们脸上的欢喜或悲伤,看他们匆促向前又或是轻松行走的姿态,看所有人真实生活的样子——我的心从容走向了奔放,如同这春天的气息开始盎然起来。
而石楠仿佛也有和我一样的心思,在我穿越的城市空间里,它们铆足了劲,将积攒一冬的力量呈现出来。它们一路欢歌,沿着城市的街巷,向所有人致敬。又好像在说,你好!你好吗?
习惯了石楠是的孤独寂寞、威严、庄重,我不习惯于看到它如此热烈。可为何我的心还是怦然而动?或许,是因为它绽放在四月的长沙,花开成团的样子,如同一颗激情满怀的心。又或是,它积极表现的样子,如同一个平时并不多言的好友,一下子将内心的话倾诉了出来。而我想说,石楠,无论你默然相守,还是热情奔放,我都视你如知己。
不曾想,石楠花盛开的样子会成为我眼中这座城市的盛景。我庆幸那年回老家,庆幸我走进了大山,而我与石楠的情分也就在这一次次的相遇相视相守里。我想,人与自然的情分大抵也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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