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你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呢? 以前总觉得自己还小,万事都有父母在身后为自己撑着,为自己兜底。后来才明白,没有人能一辈子躲在父母的庇护下,总要走出去,抗下自己的生活重担,就算这个过程,是如同蜕下一身血肉的疼。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长大的含义。 去年五一放假回家,母亲和我说起了父亲的身体出现一些问题,但是又不愿意去医院,很是愁人。 是了,从小到大,父亲生病都是能忍则忍,轻易绝不会去医院,一方面是怕花钱,另一方面是怕麻烦。这次还是因为外婆在一两个月前,刚刚做完心脏手术,他不想母亲再为他担心。 我太了解父亲的性格了,所以有些事不能和他说,替他做就好。在母亲和我说完,直接在网上挂号。 本来是打算假期结束自己直接回学校,但是还是打消了主意,决定先和父母去医院,一方面是我的学校离那所医院不远,再一方面实在是放心不下父亲的情况。 不管过程怎么样,最终父亲还是妥协了,答应去医院。 到医院之后,办理各项手续,做一系列检查。 拿到检查单,看着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老实讲我稍稍放心了一些。但是果然,有的时候真的不能盲目自信,不能太过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真相会和你开一个玩笑,它不管你能不能接受。 医生说,虽然各项指标正常,但是不代表没有问题,可能是心脏血管狭窄,建议住院做更详细的检查,才能确定。 心脏血管狭窄,外婆之前做手术,也是因为这个问题。那一瞬间,我被一种后悔和无力感,紧紧包围,避无可避。 当年报志愿的时候,我是可以学医的,但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没有选择医学,如果我没有任性,是不是就可以更早的发现外婆和父亲的问题? 在医生说完需要住院的时候,明显感觉父母有些迟疑,这次来医院,我们确实没有作住院的打算。 “住。”我听到自己对医生说,或许我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个时候我会开口为他们做决定,可能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治疗,总比拖着强。 父母也没有反驳,就是问医生能不能明天再办,因为家里还没有安顿好,医生说没问题。后面就是,开单,缴费,带父亲做核酸检测,一系列结束,他们回家,我也回到了学校。 直到走进学校,我还没有从压抑恍惚的情绪缓过神。就是觉得很不真实,父亲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存在,一直一直,都是我在依赖他,但是现在,好像有些反过来,一时间这种转变,让人难以接受。 放假前和室友们约好,回来一起吃烧烤,那天晚上,一直嘻嘻哈哈,没有人知道我遇到什么事,而且自己本身就不是喜欢把脆弱,随意展现给别人的人,只有夜里无声的崩溃。 但是再坚强的人,偶尔也会想寻求一个安慰,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在浮浮沉沉中,寻得片刻安心。 我把这件事和一位高中同学说了之后,他的一通电话,让我在卫生间无声痛哭。我告诉他我也会怕,我也会担心,也会怕失去。那晚,是从我记事起,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哭到浑身颤抖。 所以说人啊,在脆弱的时候,从来不怕更多的压力,最怕的是来自熟悉人的关心和安慰,会把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坚强,击得溃不成军。 挂掉电话,洗了一把脸,冷水的刺激,让自己冷静下来,人可以偶尔脆弱,但是不能一直颓废,哭过之后,还是要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那天夜里,忽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未知苦楚,不信神佛”,如今我知道了苦楚,便向佛陀许愿,愿我最重要的人,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第二天早上,从学校去医院的路上,母亲给我发微信问我到哪儿了,在那个时候,我的心是乱的,回消息的语气很不好,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消息已经撤不回了。 那时真的,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母亲也和我是一样的心情,我怎么能和她发泄情绪。后悔自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到了医院之后,自然而然地,我接过了母亲手里的各种证件材料,到各个窗口领号排队,缴费办手续,安排一切。就仿佛这套流程自己已经做过无数次,但是只有自己知道,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自己办这些事。无他因素,只是因为那个曾经能让我依靠的人,这次需要依靠我,需要我为他做这些他曾经多次为我做过的事。 办好一切手续,父亲被护士带领到住院部,因为疫情的关系,家属不能陪同,也正好到了中午,我就决定带母亲先去吃个饭。 一如每个父母对孩子的了解,我也太了解母亲了,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好好吃饭的,所以每次只要是我们两个人出去吃饭,我都会稍微比母亲说的量多点一点,不想浪费,也就能吃的很好,这次也是一样。 父亲的检查被安排在下午,从中午吃完饭,我们就一直等在家属等候区,不敢离开半步。收到检查的消息之后,就等在检查室门口。 父亲进了检查室,母亲在外面神色焦急,看着排在父亲后面的患者一个一个都结束出来了,我的心慢慢的悬了起来。 听到广播叫到父亲的名字,让家属去协谈室等候的时候,我承认有一瞬间我是彻底慌了的,但是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不能崩溃,要冷静,这里只有我和母亲,如果我都崩溃了,母亲怎么办。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感谢口罩,因为除了它本来的用途,还能遮住面部表情,就算再狰狞,别人也看不见,同时感谢自己的成长历程,很早就让自己学会掩饰情绪。 医生告诉我们,就目前情况来看,至少需要做两个心脏支架,如果我们同意,就签字立刻手术。 当人处在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的时候,任何的希望,都会成为拯救他的一束光。 看着母亲颤抖的手,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名字会那么重,重到把纸张都刻印了。 看着周围的人,都神色匆匆,在这里没有人的心情是轻松地,压抑沉寂,就算外界再吵闹,也打不破这里的沉默。 一个半小时的等待,如坐针毡。终于,听到熟悉的名字,看到父亲是面带笑容被护士推出治疗室,悬着的心,最终放下。 父亲被送到病房,我想至少晚上要找个旅店让母亲好好休息,但是母亲说让我回学校,她自己就在车里就行。我以为是母亲怕花钱,就告诉她一晚上不贵。 母亲说,不是怕花钱,是她不想离父亲那么远。我的心咯噔一下,我自诩很了解父母,但事实证明,我还是不够了解他们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