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关内战乱不断,关外成了一方净土,很多人加入“闯关东”的队伍,柳顺娘便是其中之一。
看外表,顺娘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虽然天气寒冷,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可露出来的脸和手细皮嫩肉,还是十分扎眼。 這天,顺娘在青岛等到了船,在船尾找了个地方,准备歇歇。两个彪形大汉走来,脸上带着淫笑:“小妞,跟哥走,暖暖身子。”接着,他们竟动起了手脚。顺娘左右躲闪,正没奈何时,一个年轻后生跑来护在顺娘身前。两个大汉哪会把这拦路的猫放在眼里,一顿拳打脚踢。那后生死死护住顺娘,大汉怕闹出人命,只能停了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个月的海上航行,后生在顺娘的照顾下,伤渐渐好了。后生跟顺娘说,他叫杨大奎,山东人,几个老乡去年出了关,现在在通化,听说那里好讨生活,自己也去看看。大奎问顺娘去哪儿,顺娘说走着看。大奎说:“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走不安全,跟我一块儿去通化吧,路上也有个照应。”顺娘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大奎乐成了一朵花。 两人下船后又走了近一个月,在大雪封山前到了通化。大奎找到老乡,老乡对他们说:“玉皇山上正在建玉皇阁,需要人手。山上有个空房子,什么家什都有。吃的也不用愁,下雪的晚上点个火把在山上抓野鸡,它们见着光亮就把脑袋往雪壳子里钻,顾头不顾腚,一晚上抓五六只轻轻松松。你要是野鸡吃腻了,就下山去江里舀鱼,砸个冰窟窿,直接舀。”说着,老乡递来一个瓢,接着说,“这个冬天先这么干着,挣点工钱,等开春了买块地。” 大奎眼里闪着光,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房子内只有一铺土炕,大奎让顺娘睡炕头,自己贴着炕梢和衣而眠。顺娘想帮他砍柴烧炕,他憨憨地说:“这是老爷们的活。”就这样,两人在玉皇山上过了整个冬天。眼看着要开春了,大奎说:“过几天冰完全化开,怕不好抓鱼了。趁现在去,多抓点养在桶里。”两人下了山,大奎砸出冰窟窿,鱼儿都挤过来透气,顺娘把雪倒进冰窟窿,鱼在水和雪的混合物中游不了,任由人用瓢舀出来。大奎站在旁边痴痴地看着顺娘,他鼓足勇气,说:“顺娘,你……你愿意跟我过吗?”顺娘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他俩回头一看,一个反穿羊皮的大汉骑着马飞驰过来。大汉看到顺娘,勒住缰绳下了马,二话没说,伸出胳膊把顺娘一夹,然后踩蹬上马。等大奎反应过来,大汉已策马扬鞭走远了。 几十里外有个青峰山,顺娘被大汉扛上山,只听人人叫那大汉“二当家的”,顺娘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进土匪窝了。山上一片广阔平地,几间大房子,正中是个大厅,一个络腮胡土匪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二当家的,赶紧上前问道:“二弟,找着张娘娘没?”二当家的摇头道:“县老爷姨太太今天生孩子,一早把张娘娘接去了……” 络腮胡听了,像孩子似的蹲下来哭了:“完了,两天了,都没生下来。我四十多岁才有这么一个种,老天是要绝我香火呀!”二当家的蹲下来凑到络腮胡耳边,说:“大哥,我带上来一个大姑娘,先预备着。”络腮胡收起眼泪,围着顺娘转了两圈,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点了点头。 二当家的赶紧给顺娘松绑,笑嘻嘻地说:“五姨太,小弟先向你赔罪。”顺娘没有理会二当家的,她问络腮胡:“产妇现在什么情况?带我去看看。”没等络腮胡说话,二当家的先说了:“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顺娘镇定地说:“我会接生,万一能救活母子呢?”络腮胡想了想,说:“跟我来。” 顺娘在产房里先看了看产妇的情况,然后用热水洗了手,从随身带的一个小盒里用手指抿了点白色膏体在手上抹匀,接着进了帷帐,把手从四姨太完全张开的骨缝中伸了进去,探探摘摘,腾挪翻转,过了一会儿,顺娘把手抽出来,对四姨太说:“用力,现在能生了。”四姨太拼尽全身力气,只听“哇”的一声,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络腮胡高兴得哭了,跪在地上直磕头:“谢谢老天爷,我有后了。” 过了几日,顺娘带着络腮胡给的一百块银元回了玉皇山。大奎心里着急,正准备去找顺娘,看到顺娘回来了,他放了心,正要再问,一个骑在马上的大汉说:“舅老爷,准备送妹子出门子吧。”大奎只顾着高兴了,没注意到顺娘身后跟着的四人抬花轿。大奎指着花轿问:“这怎么回事?”骑马大汉说:“多亏了你妹子,保住了我们青峰山的小少爷。大当家的要纳她当五姨太。”大奎不信,他问顺娘:“你怎么会接生?”顺娘说:“我爹在老家是有名的接生郎中,我有祖传手艺。”大奎劝道:“既然你是他们的恩人,你告诉他们,不做五姨太,他们不会逼你的。”顺娘笑着说:“我自愿的。哥,好好过日子。”顺娘把银元塞到大奎手里,然后从喜轿中拿出一块红盖头自己盖在头上,坐上了喜轿。一众人吹吹打打下了山,大奎哭着跟下山,目送迎亲队伍转过山梁,他把那些银元全扔进了佟佳江,回了山。 一眨眼就过了三年,大奎靠自己的勤奋盖了房,娶了妻。这年秋天,妻子临盆,却难产了,产婆累得喘着粗气说:“这儿原来有个张娘娘,可惜去年她过世了。听说西郊有个刘大院,那儿有个刘娘娘更厉害,你赶紧去碰碰运气!”大奎骑上马,找到刘大院,可刘娘娘不在家。大奎绝望了!忽然,他想起了顺娘,她不是有接生手艺吗? 大奎在青峰山山门被两个匪兵拦住了。大奎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塞到匪兵手里,求道:“兄弟,五姨太是我妹子,会接生,我媳妇难产,非她去救命不可。”小兵接了钱,语气缓和了一些:“可山上没有五姨太,只有一位大奶奶,原来是四姨太,生了小少爷后被扶了正。”另一个匪兵说:“我们哥俩去年才上山,听说大奶奶彪悍,只要当家的敢找女人,她就敢把那女人扔下山喂狼。”大奎一听,急火攻心,这么说顺娘多半已不在人世,妻儿恐怕也性命难保,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大奎一把夺过匪兵手中的刀,喊了一声:“还我妹子命来!”众匪兵一看,这还得了?他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把大奎砍倒在地。 络腮胡得到信,赶紧来到山门,听了匪兵讲述,再看大奎的尸体,竟将众人大骂一顿。络腮胡命人抬着尸体跟他一起下山,火速去了刘大院。 刘娘娘刚从省城接生回来,进屋就换了装,一袭长袍马褂打扮。络腮胡进门就哭:“顺子!我对不住你。”刘娘娘被他逗笑了:“大哥,怎么总是娘们唧唧地哭?”络腮胡一摆手,大奎的尸体被抬了进来,刘娘娘顿时惊得一个趔趄,摇着尸体呼唤:“大奎哥,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