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第五章)(5)
时间:2022-04-2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萧逸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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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新雾,春阳斜照,君先生又在教孩子们唱歌跳舞了。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君先生心怀大慈之人,以其生具至情,载歌又舞,确能唱尽词中辛酸,孩子们天真烂漫,和声齐唱,汇集成一片暖洋洋的洪流,洋溢着的纯情至爱,一如和煦春风,吹遍了附近每个角落,就连枝头小鸟也似有所感染,变得静寂无声了。
“好极了!”
一曲方终,传过来一个人鼓掌叫好之声。春晖里,这个人就仁立在面前的一棵巨松之下,满面笑靥里展示着银样的一头白发,团团的一张圆脸,其实无需笑来点缀,早已喜气洋洋。
身上是那么华丽的一袭锦袍,色作银灰,映衬着满头白发,一上来就给人亲切慈祥的感觉。更何况那般文雅的举止仪态,在在说明了老者的深具内涵,不可等闲视之。
那么白嫩的一双手,偏偏还留着晶莹透剔的长长指甲,简直可以比美妇人,任何情况下,这样的一双手,都极引人注目。
也许因为这样,老人只拍了三下手,便自垂了下来,却仍然为人注意到了。
比较起来,他身边的那个黝冷精壮汉子,可就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粗犷神态了。
地上搁着挺大又沉的一个挑子,不用说这是主仆二人购物回来,经过这里,走累了正在歇腿儿!
那汉子身高七尺,十分矫健形样,对照之下,银发老人的文静儒雅,简直是迥然不同的两种形态。
巨松耸峙,白云缥缈,两个人的忽然出现,宛若画中仙人,遗憾的是锦袍老人颔下少了一种同他发色一般颜色的长须,否则简直就更像了。
孩子们相继转回庙堂,这一节课是习字,由小琉璃与铁弹儿分发每人纸墨,督促着写字临贴,君无忌却借故抽身,来到了山神庙外。
“这位就是君先生了,失敬,失敬。”一面说着,银发老人向前踏进了几步,远远向着君无忌打了一躬。
君无忌侧身而避:“不敢当!”只说了这三个字,却把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逼视着对方,脸上不着表情,静观事态发展。
银发老人呵呵笑了。“老朽吴波,久闻先生大名,无缘识荆,今闻先生在此山神庙设馆授读,学生多是本地贫苦人家,先生义务教学,不受束修,反倒贴钱供应书物膳食,这等义行,前所未闻,真正愧煞老朽,是以不揣冒昧,登门造访,不敢说共襄义举,却有心效法先生,追随骥尾,也为此乡梓地方,略尽绵力,这就于愿已足了。”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自连连打拱不已。
老人脸色红润,非但不见一条皱纹,竟然连胡子也不见一根,声音清脆,一如童子,全身上下不着一些儿世俗风尘气息,甚似富贵中人,却又并不尽然……
君无忌微微点头道:“原来这样,那么足下的意思……”
银发老人道:“先生宝舍可在附近,如不嫌冒犯,可否……”
“那倒不必了,”君先生摇了一下头,微微笑道:“这里地方窄小,除了课堂之外,别无容身之处,却也不便款侍贵客了!“
“哪里,哪里,先生太客气了!”一面说,回身招了招手,身后那个魁昂汉子,即忙将地上担于挑起,咯吱吱来到近前。
“这是贱仆吴山!”
随向吴山道:“这位便是传说中的那个君探花,君先生,还不见过?”
吴山怔了一怔,退后一步,抱拳道:“参见先生!”进退有止,反倒不似主人过谦。
主仆同姓,如非凑巧,便是只有一个可能,即这个吴山世代皆在老者家中称仆,是以赐同主姓,准此而观,老人设非世代游宦的高官,也必富甲一方的殷商地主之流了。
君无忌道了声:“不敢!”一双眼睛,静静地由吴山身上掠过,又重新落在了老者吴波身上,除了微微的笑容之外,依然是不着一些儿异态。
老人吴波手指向吴山挑来的那个担子道:“这里是一些笔墨纸砚,另外《幼学琼林》二十册,四书五经各十五册,一切请先生统一分配,分赠给孩子们,如果能派上用场,倒也不枉我主仆跋涉登山一趟了!”
君无忌点点头道:“老先生既如此说,却之不恭,我只有代他们收下来了,这里先谢谢你了!”
“另外,”老人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钱包,由其中取出了两张银票。“这里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就算帮助孩子们的衣物膳食吧!先请先生代为收下来,太过菲薄了,惭愧,惭愧。”
君无忌摇摇头:“这就有所不便了!”
“怎么?”
“我想暂时还没有这个需要!”君无忌道:“这里究竟不是救济的衙门,老先生真有这番好意,可以去与当地的官署接头,想必不会令你失望!”微微一叹,他才又接道:“其实,这流花河岸,无家可归穷苦孩子可也多了,老先生的银子是不愁花不出去的。”
吴老人两张银票已经拿出,闻听此言,颇似有些意外,顿了一顿,只好收回。
“说的也是,那……”
说时,只听得一阵子嘻笑声,自庙内传出。
君先生道:“一会儿不在便是造反了,我就不多陪二位了,谢谢,谢谢。”
一面说便待转回。
银发老人吴波又自一怔,手指着地上的挑子道:“这些东西……来,吴山,你为君先生挑进去吧!”
吴山答应一声,便将担子挑起。
君无忌原思自己动手,临时却又改了主意,道了一声偏劳,便同着吴山一齐进入。
他原意对方银发老人,必得随同自己一并进入,却不意后者只欠了欠身子,随即步回树下。
在树下,老人背着一双白皙的细手,只是微微地笑,依然保持着他儒雅的外表风范……
君无忌离开山神小庙的时候,天色也已微微黑了。今天似乎较平日晚了一点,待到了孙二掌柜的“流花酒坊”已是座客稀落。整个酒坊只悬着一只灯笼,要灭不灭,散发着一片曲终人散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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