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叶俊生正在翻看一个垃圾箱,身边走来两个中年男人,一个说:“张含愧,我真服了你,这次你又是第一!”那个叫张含愧的也不谦虚:“那没办法,我爷爷新中国成立前就是教育局局长!”此话听得叶俊生浑身一震,姓张?新中国成立前是教育局局长?他激动得难以自制,连忙扔掉了拾荒的工具,跟了上去。 那两人走了一会儿就分了手,张含愧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叶俊生跟着他上车,出了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在一座村落的尽头,张含愧下了车,走进了一个单院独户的两层小楼房。叶俊生想,怪不得找不着呢,原来他们早不住在城里了。 叶俊生来到门前,敲响了门,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他年过古稀,面容清瘦。他问:“请问你找谁?” 叶俊生盯着他,对比母亲的描述,越看越像,于是颤巍巍地问:“您是不是叫张云川?” 老人点头说:“是呀,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叶俊生瞬间泪如泉涌,多年辛苦今日得以如愿。他抖抖索索地把手伸进怀里,摸出那枚印章,递上前:“您老,可识得这个?” 张云川一见这枚菊章,顿时浑身颤抖,口还未开,泪已四溢:“你可是梦菊之子?” 叶俊生点点头,哽咽着说:“我找你们找得好苦……” 两人抱头痛哭。这时候,张含愧闻声赶来,见状大惊:“爸,他是谁?出了什么事?” 张云川擦了一把泪,对儿子说:“来贵客了,进屋再说。” 三人进屋坐定,听了叶俊生的讲述,张云川唏嘘不已。他叫儿子取出那套闲章,并说:“含愧啊,现在你明白这套闲章里怎么会差枚菊章了吧?这是一段多么心酸的往事啊!”说完,他把那枚菊章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然后放进了檀香木盒。四枚印章终于团聚了,三人默默地看着,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良久,张云川合上盖子,把木盒递给叶俊生,说:“拿去吧!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叶俊生还没说话,张含愧就已大惊失色,他急忙阻拦:“别,爸,这是我们的传家宝啊!” 叶俊生也连忙推辞:“不!我是来送章的,不是来取章的。” 可张云川义正词严地说:“这本就是你家祖传宝物,这几十年,我们只是代为保管。我们已经很对不住了,怎么还能夺人所爱呢?” 叶俊生坚决推辞:“我娘说过,你们待我们恩同再造,送章给你们也是祖上的决定,您总不能让我背负一个不孝不义的罪名吧?” 张云川着急地说:“可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你能有大用!” 叶俊生笑道:“大叔,我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完成母亲的遗愿。” 张含愧也急忙打圆场:“爸,叶大哥说得有道理。这番好意,您就别辜负了。” 张云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晓得什么!”张含愧不敢作声了。张云川又正色对叶俊生说:“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只承认替你保管。你回去后再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取。我若在,我给你;我若不在了,儿子给你。我会修书一封,交给律师。”说罢,他从盒子里把那枚菊章又取出来,递给叶俊生:“我们还是以菊章为证。” 叶俊生恳切地说:“菊章就不要给我了吧,免得它们再失散。” 张云川不同意:“不成!还是分开保管好。我年纪大了,可保不住身后之事。”说完,他看看儿子,张含愧红着脸退到了一边。 叶俊生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拿着菊章辞别了。他出门不久,张含愧就追了上来,对他说:“叶大哥,我爸就那脾气,你别见怪。” 叶俊生笑了笑,说:“哪里话!大叔侠义豪爽,令人钦佩。” 张含愧低着头说:“其实我爸一直渴望这套闲章能够完整,多少年了,他总是望着这套章发呆。” 叶俊生心里一动,悄声说:“含愧,不如我把菊章给你吧?我真的用不着。” 张含愧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那如何使得?若给我爸知道了,他不气死才怪。若大哥真有心,我有个请求……” 叶俊生问:“什么请求?” 张含愧说:“我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说不定哪天就走了。他看不到这套印章的完整,总是个遗憾,我们做儿女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这菊章他又不肯留下,所以我想借你的菊章做个模样,找人仿刻一枚。这样,我既尽了孝,又不违反约定,你看行不?” 叶俊生爽快地回答:“行啊!这本来就要给你们的,你怎么用都行。”说完,就把菊章交给了他。 张含愧连连称谢:“多谢大哥成全,我会及早还给你的!” 张含愧没有食言,一个多月后,他找到叶俊生,把菊章还给他,说:“仿章刻好了,这原章还给你,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叶俊生看都没看,就把章收进了口袋里,说:“没问题,没问题!” 这件事本来就这样结束了,可没过两天,张含愧又找到叶俊生,哭丧着脸,说道:“叶大哥,我爸请你去。” 叶俊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赶到了张家。张云川见了他,一棍子就把张含愧打跪在地,痛骂道:“你这个见利忘义的畜生!你利用你叶大哥的善良,搞些人神共愤的丑事!”他流着泪对叶俊生说:“逆子不肖,他瞒着我刻了枚赝品菊章,说是要圆我心愿。我晓得他心存不良,一再逼问,他果然承认,已把你的章偷梁换柱了!” 叶俊生听了这话,安慰老人说:“大叔!印章是不是真的,由谁保管,又有什么关系呢?含愧仿刻菊章,初衷确实是想尽孝,这点比什么都重要啊!”其实,叶俊生一点也不吃惊,当初张含愧提出这个请求,叶俊生已经料到了他会这样做。他倒认为这样更好,大家都省事。只是没想到,张云川心如明镜,识破了这一切。 张云川却说:“这样尽孝,还不如让我死了呢!畜生,还不把真的拿来!” 张含愧擦去头上的汗,连忙跑进屋,把真的菊章拿了来。真假两枚菊章一起摆在桌上,他们才发现,那赝品雕刻得太好了,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张云川问道:“这材质和雕工都是一流,你费了不少心思吧?”张含愧不敢吱声。张云川猛地一拍桌子:“说啊!”谁知他力气用大了,那两枚菊章竟被震得掉落在地。张含愧急忙把它们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坏倒是没摔坏,可是更麻烦的事来了,张含愧带着哭腔说:“完了!混在一起了,这下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咋还分得清啊?”张云川听了这话,两眼一闭,竟然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已经口不能言了。 老人中了风,张含愧内疚不已。叶俊生趁老人脑子还清醒,当着他的面,随手拿了一枚菊章说:“大叔,这可能是天意,让我们为这章纠缠不清。我听您的话,带走一枚做纪念,真假自有天注定。若是有缘,这套闲章终有团圆的那一天。”说完,他拜别老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