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到了兰州。风声不胫而走,到处都在传说,却又莫衷一是。
早在十天前,凉州知府向元已接到了由省城里快马传递而来的公文,三天前,更接到了“汉王”高煦的一纸手令,着令他今日过府候传。
这可是要命的差事,马虎不得。睁着一双极度缺觉、熬红了的眼睛,犹自与手下幕僚磋商着,总算打点整理出一份详尽的报告手本,向大人他已经三天没睡觉了“大人您还是稍睡一会吧!这样子是不便参见王爷的!”说话的刘文案,先自打了个老大哈欠,为了赶写这个报告手本,他足足在灯下熬了一夜,端正的蝇头小楷,一个字一个字写在宣纸上,事后还打上红线,虽说是一份手本报告,可比上给皇帝的“折子”还要谨慎小心。谁都知道这个王爷比皇帝更难说话,一点不周到顾全不过来,后果堪忧,“掉头”许还不至于,头上那顶乌纱帽可就别想再戴下去了。
向大人仔细地翻看了一回,还算满意地点了一下头,看了一下窗户道:“什么时候了?”
“回大人,”老奴郭福小心地说:“午炮刚放过,大人该用膳了!”
“还吃什么饭哪!快备轿!”
“轿子早备好了!”郭福眼巴巴地说:“可……大人,夫人关照说,一定要您吃点东西,都准备好了!”
“唉!她懂些什么?这可是‘杀头’的差事,吃饭,吃饭,这都多早晚啦!”低头,才发现敢情还是一身小裤褂,慌不迭赶紧着人去拿官衣翅帽,嚷着换衣裳。
一份“官诰”早就在架子上撑着,还是由郭福侍候着穿戴。
衣服很快就穿好了。侍候这个差事可有十来年了,郭福称得上十足的内行,临完还不忘由腰里取出一把小梳子,为向元把一部既浓又黑的长须顺捋顺捋。
“大人先别慌,听说王爷有午间小睡的习惯,去早了,怕是不大好吧!”刘师爷忽然记起了这么一档子事,倒是提醒了向元。
“啊!你不说,我还几乎忘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这就又坐了下来。
“也不急在这一时,大人您先坐下来吃点东西,想想看还有什么话要面禀王爷的,这次机会难得呀!”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该说的都说了!”
“这是官事,还有私底下的呢?”
向元怔了一怔,一时无以置答。
刘师爷一笑,吩咐郭福道:“饭好了么,我就陪大人少吃一点吧,你张罗去吧!”
“是。”郭福请安告退。
几个幕僚各自告退,向元还要留他们吃饭,却被刘师爷拿眼睛给止住,也就罢了。
转瞬间,花厅里可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你这是……”向元眯缝着两只眼:“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怕他们听见?”
“那倒也不是!”刘师爷神秘地笑着:“总之,这种事不便声张!”他把头向前倾近了,道:“晚生不久听见了个风声,说是王爷正在物色佳丽……”
“啊!”
“大人可知道一个小道来的消息?”刘师爷声音又放低了:“东村大元米号的季胖子,就因为把他女儿献上去,孝敬了王爷,这会子可抖啦!”
“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刘师爷说:“季胖子有一房远亲,说是在王爷的天策卫里出差,这就成了事,听说他那个亲戚新近升了差事,当上了‘所镇抚’啦!”
向元微微一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还能眼红?谁叫季胖子有个漂亮女儿呢?”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说?我也没有女儿,难道,我堂堂一个知府,还能去……”
“大人!”刘师爷不愧忠心报主。语重心长地道:“大人这个,知府干了七年了,难道不想高升,换个差事?”
“这……”向元苦笑着:“你还有什么主意?”
“这件事其实一点也不难。”刘师爷笑得很轻松的样子:“只要大人出面,两下里应付得体,呵呵,保管大人你今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向元愕了一愕,皱了一下眉,不耐烦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
“大人,是这么一回事。”刘师爷笑嘻嘻地道:“听说王爷临时奉旨,不去打仗了,在河西还有一阵子蘑菇,他是有名的好色成性,大人只要投其所好。”
“唉!别再说下去了,”向元冷笑道:“还是老套,难道你叫我向某人到处去给他拉线,找女人!”
“大人只要一点头,眼前就有个好机会。”
“算啦!这种事我又不在行!”像似生气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回过身来道:
“不是有了新宠吗?季胖子的闺女……”
“大人!”刘师爷眼巴巴地说:“这一位可又比那一位强多,了。”
“谁家闺女?”
“大人少安毋躁,让晚生慢慢跟您一说就明白了!”
向元这才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大人放心,不三不四的人家,也犯不着由大人出面,提起此人大大有名,跟大人私交还很好,凭大人的面子,一句话,何况对象是当今的王爷千岁,没有不成功的!”
“啊!”向元由不住怦然心动:“是谁?”
“大人还不知道?”刘师爷眯缝着两只含笑的眼睛:“流花马场的春家!”
向元“啊”了一声道:“春振远!”
“对了!”刘师爷点点头道:“大人总还记得他有个女儿吧?”
“嗯,”向元连连点着头道:“就是人称流花河岸第一美人的春小太岁。不错,那个姑娘我见过,的确是不赖,只是一个大姑娘家,怎么会落下这么一个外号?听说这个丫头厉害着呢!”
“不过是这么传说罢了,”刘师爷一笑道:“左不过是个姑娘家罢了,听说这位姑娘不但长得漂亮,还有一肚子好文采,能文能武,多少小子上门求婚,都让春振远给推回去了,大人真要能作成这一门亲事,那可就……”说着他就嘿嘿地笑了,下面的话可就不接下去了。
向元皱了一下眉,讷讷地道:“这个春振远过去是武官出身,人很正直,这件事只怕他不会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