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曾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据说《蓝色多瑙河》就是奥地利作曲家小约翰·施特劳斯在用餐时灵感一来随手写在袖口上的。 文章是智慧的结晶,当智慧之神不期而至、大驾光临之时,若能及时而迅捷地将这灵光乍现的佳句美文或妙想哲思记录下来,便可成就一篇美妙佳文,亦或一部传世之作。而一旦疏忽倦懒,或被别的什么原因打扰,让灵感倏然而过,这文章便成为雨巷中结着愁怨、丁香般姑娘的背影了,可望而不可即。 钱锺书在完成《围城》之后,有一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百合心》,书名脱胎于法文成语,意思是说人心就像一支百合,总是层层剥落,最后成为虚无。 钱先生在《重印前记》里是这样说的:我写完《围城》,就对它不很满意。出版了我现在更不满意的一本文学批评以后,我抽空又写长篇小说,命名《百合心》,也脱胎于法文成语(le coeurd' artichaut), 中心人物是一个女角。大约已写成了两万字。一九四九年夏天,全家从上海迁居北京,手忙脚乱中,我把一叠看来像乱纸的草稿扔到不知哪里去了……年复一年,创作的冲动随年衰减,创作的能力逐渐消失——也许两者根本上是一回事,我们常把自己的写作冲动误认为自己的写作才能,自以为要写就意味着会写……事隔三十余年,我也记不清楚当时腹稿里的人物和情节。剩下来的只是一个顽固的信念:假如《百合心》写得成,它会比《围城》好一点。” 钱老的《百合心》要是写出来不知会是多好的作品,可惜我们无缘看到了。钱老一生治学严谨,读书勤奋,但因为迁居之乱,手稿遗失,《百合心》成为永久遗憾。 其实,世间万物不都是缘分使然吗?精子与卵子在千军万马中碰撞,形成了新的生命;恋人于茫茫人海中邂逅,开启了美好爱情。文章如前世的情人,与作者在浩渺时空中相遇,成为今生红颜,为书室添香。 文章又如孩子,其实并不属于某个父母。正如纪伯伦所言,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儿女。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们借助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他们在你身旁,却并不属于你。 这么说来,文章似乎并不属于某个人,而是经由某人之脑与手,化为文字,记载下来,流传开去。作者其实是智慧之神的化身,代智慧女神采摘智慧之花,又藉作者传递给人类,分享智慧之果。 如此看来,钱老虽学富五车,治学勤奋,却终是与《百合心》有缘无分吧。 当然,说是偶然,其实必然。即使出于灵感,也只有学养深厚、技艺高超的人,才能博观约取,偶然天成。 “书到今生读已迟”,如清朝诗人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对黄庭坚故事的感慨。似我辈才疏学浅之人,还是赶紧回家看书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