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38
“我特别喜欢这个游戏。”我一边玩一边跟他说。
第一关是沙漠,第二关是古城,第三关是机械城,第四关是沼泽地,第五关又是一座奇怪的古城,第六关是格外复杂的机械城……
一红一绿两辆越野车,一边前进,消灭所有拦路的敌人和机械装备,一边解救人质,在机场放生,然后与Boss决一死战。
“我是半年前买这台机器的,玩到这个游戏的时候特别激动。我三四岁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台红白机,我爸妈经常一起玩,《坦克大战》啦,《松鼠大作战》啦,《魂斗罗》啦,配合得特别好。我妈急躁,打冲锋,我爸稳妥,在后面掩护,”我一心二用已经是极限,没有注意余淮是不是在听,“小心,那里会有滚石落下来!”
余淮操纵的棕红色越野车灵活地躲避开了。
他没有吹牛,游戏果然玩得好。
这种熟练是我专门练了半年才有的,而且只针对这一个游戏。
“不过呢,我还是最喜欢看我爸妈玩这个游戏,觉得特别刺激。我一直想象这两辆车上坐的狙击手是史泰龙和施瓦辛格一家子,看打游戏像看大片。小孩子嘛,本能地喜欢看到自己爸妈特别和睦般配的样子,他俩也只有打游戏的时候不吵架。”
我讲得有点儿动情,一分神,就被一个小兵的子弹击中了,车爆炸了,刚才好不容易吃到的十字炮白费了,又得重新攒。
余淮呵呵地笑起来:“你爸妈打游戏的时候不吵架很正常,可是我跟你打的时候很想吵架。”
“死一条命很正常嘛!”我瞥他一眼。
“是啊,多傻的事儿你干起来都正常。”
我忽然发现,随着这个游戏的进行,那个高中时候臭屁又毒舌的余淮,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No.339
“我妈刚结婚那会儿也就二十三岁,我三岁的时候她二十六,正好是我现在的年纪。可我现在游戏竟然没她打得好。”
“你抓重点的方式真是风采不减当年,”余淮笑了,“正常人都应该检讨的是为什么你妈那时候都有你爸了,而你还是自己一个人打游戏。”
……
我们再次一起沉默了一分钟。
我看了余淮一眼。他目光紧盯着屏幕,脸却红得可疑。
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继续说:“其实我小时候就一直希望有一天能有个人陪我一起打这个游戏,因为我爸妈一直没有打到最后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打穿这款游戏,就离婚了,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最后的Boss到底长什么样子。”
余淮看了我一眼。
“你能陪我打到最后吗?”我问。
很久之后,余淮轻轻地说:“好。”
我们第一次死在了第四关,第二次集体把所有命耗到了最后一关。
已经十二点了。
我说:“再打最后一次吧。”
他还是说:“好。”
这一次我们都投入了百分之百的注意力。余淮玩过两次之后就把所有陷阱和敌人的位置记得牢牢的,反应极快,以一己之力消灭了大部分敌人,护送我这个废柴绿车往前走,我目瞪口呆。
我看向他,他聚一精一会神地盯着屏幕,嘴角带着骄傲的笑,像个孩子。
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左臂上。
“耿耿,你看哪儿呢?作死是不是啊你!”他突然大叫起来,我连忙回过神儿,差点儿又被小兵一槍毙了。
这样才是余淮啊。
高中的岁月,像是被他用一个叫骂的咒语,随随便便就呼唤了回来。
我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沉浸在这种气氛中,但是放任了自己,任他把我指挥得团团转,玩着玩着,竟然真的越来越紧张。
原来最终关的Boss会二段变身,我只剩最后一条命,看着Boss变身后快速流窜喷火的样子无能为力。
“你躲到角落去,留住一条命等着看结局!”
我立刻乖乖躲起来,看着他左躲右闪,费了半天劲儿,我们终于听到了爆炸的声音,Boss挂了。
我和余淮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最后只是一段简陋的音乐和几幕简陋的图画,字幕结束之后,画面又回到了一开始。
终于圆了小时候的一个心愿。
“小爷说陪你打到最后,就一定做得到。”他得意地扬眉,然后又慢慢地垂下眼睛,笑了。
“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他说。
No.340
已经十二点半了。
我关掉了电视,客厅没开灯,忽然一下我们两个人同时陷入黑暗。只有远处工作台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传递过来些微银色光芒,让我刚好能看清他的侧脸。
他的左手臂靠我那样近。不是所有的温度都需要靠接触来传播。只要他在我附近,我就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像一只温柔的野兽,潜伏在月光里。
我忽然扑上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住了他。他的眉眼离我那样近,我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吻一个人,我只知道我很想亲他,我很想念他,我至今还是喜欢他。
余淮只是愣了一刹那,就闭上了眼睛,用一只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紧紧地、紧紧地推向他自己。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地需要一个人的怀抱和体温。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微弱光线中的一切归于黑暗。
却在下一秒钟,被他狠狠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