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到,田野就陷入了更大的忙碌之中。早稻待收,晚稻待种,农事一忙,各式各样的农具也纷纷上阵。
俗话说,锯快不怕树壮。农具,是庄稼人的金刚钻,顺不顺手,得不得力,无比重要。很小的时候,记得爷爷就有个小小的“库房”,专门用来置放农具。双抢时,总会大派用场。
农具房里,挂墙的挂墙,靠壁的靠壁,齐齐整整,一点儿也不杂乱。对这些农具,爷爷总是爱若珍宝:
收割完的镰刀,还要磨一磨,刃白如霜了,这才挂到墙上,再蒙上纱布搪灰。来年用时,光洁如新,锋利依旧。黄昏,荷锄归来,经过水塘,总要洗去锄头上的泥土。簸箕、筛子,千万不可水淋淋的就收在屋里,还要晾干,擦净。潮湿,是竹具的大忌。竹篮、竹筐,也避免拿来盛放过重的东西,以免变形,摧折竹条。
周末从镇上回来,爷爷总要捕鱼给我解馋。我小跑着,追在爷爷身后。他正拎着渔网、水桶,直奔水塘。网上鱼来,挑出那条最大的,剩下的,重新放归。顺便,爷爷会把渔网搓洗干净,回来沥在衣竿上。午后,渔网刚好晾干,会被叠得四方四正,收进农具房里。
奶奶也受了影响,家里的物件,也用得小心翼翼。
砍来的竹枝,搭好瓜棚菜架,要在菜园里,支上整整一个夏天。秋霜降了,菜架也该落幕了。邻里,早把竹枝截断,塞进了灶下。可奶奶,却把它们捆得利利索索,倚在屋角,她自有道理:还能再用一年。
夜晚,我吵着要爷爷讲故事。一夜星斗,一片蛙鸣,爷爷一边讲着故事,一边摇着蒲扇,扇风赶蚊。蒲扇,是奶奶包过边的,碎布条沿着边缘,缝了一圈。扇柄,也密密匝匝缠着细线。
这样的蒲扇,经久耐用,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做法。不用了,包在布里,好好收起来。明夏,它们又会和着蝉鸣蛙叫,慢慢悠悠摇起来。
那时候,奶奶用的还是葫芦水瓢。年头久了,脆生生的,就不经摔了。奶奶总是轻拿轻放,水也不肯舀满,要是裂开了缝,她还要缝上麻线,再用阵子。
我总是不解,眼见菜园里,那一藤葫芦就要长大,等一等,不就正好用上新瓢了。可是奶奶的回答,纯粹得惊人:习惯了,东西就得珍惜,能用就用。
朴素寻常的家具家用,爷爷奶奶总是时时爱惜感恩。
《庄子》里,讲过一个“得鱼忘筌”的小故事。捕到了鱼,就把捕鱼所用的竹器给忘了。原本是要说,得到想要的对象之后,手段便不再重要,达到目的之后,即可忘其凭借。后来,“得鱼忘筌”慢慢带有贬义:如果没有这竹器,将从何得鱼?如果弃置这竹器,下一次又如何捕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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