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祯傲然说道:“怎么?”本无大师喝道:“你既邀外派人物评理,那么你今后还算不算少林寺弟子?”若依武林规矩,经此一闹,当事人多半会脱离门户,改投别派。允祯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本无大师冷笑道:“你既不是少林弟子,那就请把少林这点微未之技还来!”骈指如敛,蓦然照允祯肩头疾点;这是少林派的绝技,名为“铁指禅”,只要被他点着,这一身武功就算完了。卫护在允祯两侧的甘天龙和董巨川齐齐出手,只见掌风起处,人影翻腾,甘董二人晃肩退出六七步外。允祯素知这位师叔乃是姜桂之性,惹恼了他,可能他会蛮干,急忙叫道:“我当然还算是少林弟子,师傅的贝叶笺文,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只废去师徒之名,仍当我为少林弟子吗?”无住禅师赶出来道:“师兄,让他走吧。”本无大师仍然喝道:“既是少林弟子,为何对长辈这样无礼?”允祯急忙恭身施礼,本无大师双目一睁,允祯两腿一酸软,不由得跪在地上,待要磕头,了因、哈布陀面色大变,急忙来扶,允祯既然露出身份,皇子如何能跪拜庶民。无住禅师拂尘朝他肩头一带,暗运内力,将他扯了起来,含笑说道:“前辈方丈,既特准你免去跪禅之礼,那你也就随心之所安,免了去吧。”无住此言,慈祥之中,却又意有双关,意思是说:你若认为对长辈不必尊敬,心安理得,那也就算了吧。允祯何等聪明,听出此意,佯作不知,在了因等人簇拥之下,疾忙退出山门。
纷乱过后,吕四娘忽然叫道:“唐晓澜呢?”易兰珠游目四顾,果然不见,说道:“这孩子混到哪里去了?”无住禅师也问道:“钟师傅呢?”寺僧找了一遍,回道:“钟师傅也不见了。”吕四娘问道:“哪位钟师傅?”本无大师答道:“就是那位无极剑的传人钟万堂。”易兰珠“哦”了一声道:“他是我的师侄。我和他的师祖傅青主当年曾同到回疆,怎么他现在在这里吗?”无住禅师道:“他在陈留教书,刚才说话的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徒弟。”易兰珠道:“那个孩子真是厉害,叫什么名字?”本无大师道:“叫年羹尧。”眉头一皱又查问道:“羹尧孩子呢?”寺僧回道:“羹尧也溜走了。”本无大师奇道:“怎么他们师徒俩竟不辞而行。”易兰珠心念一动,却不言语。
且说钟万堂突然碰见了神魔双老,性命交关,急忙逃走,连夜溜回陈留,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乃一方巨富,花园甚大,围着高墙。钟万堂跃进园中,四顾无人,急忙躲躲闪闪,回到自己房中,老工人丁福尚熟睡未醒,房中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极为警醒,听到声息。睁开一双小眼珠,圆圆的眼珠就似黑夜的宝石,发出欢悦的眼光,跳了起来,一了把将钟万堂抱住,跳跃问道:“钟伯伯,你回来了?羹尧哥哥呢?我想得你们好苦呀!”钟万堂急忙嘘声说道:“琳儿,禁声!躲到房里去吧!”
这女孩子就是冯家的孪生子冯琳。她周岁之夜,给钟万堂救出(详见第一回)带到年家,霎忽过了六年有多,现在已是八岁的女娃儿了。钟万堂精通药性,每日用药水给她洗澡
,传她武艺,所以她骨骼凝实,耳聪目明,身手矫捷,练成了正宗的童子功,此刻,她见钟万堂如此慌张,小小的心灵也不禁震栗起来,睁大眼睛问道:“伯伯,是什么事啊?”钟万堂道:“有坏人来,等下我与坏人打斗,不管我打赢打输,坏人未走,你就不要出来。”冯琳在枕头下一摸,摸出两口三寸长的小刀,鼓腮说道:“坏人来了,我拿这个打他。”钟万堂面上变色,沉声说道:“你不听伯伯的话,伯伯以后永不理你。”冯琳从未见“伯伯”发过脾气,吓得小脸一绷,眼波欲晕,钟万堂在她耳边道:“好孩子,你乖乖听话,别作声了。”把她推进里房。冯琳眼睛里蕴藏着困惑与惊奇,圆圆的眼珠尽瞅着钟万堂,钟万堂侧耳一听,叹了口气,忽然又把冯琳拉了出来,低声说道:“孩子,本来我不想把你的来历过早说给你知,现在逼着要说给你听了。孩子,你并不姓年,你是姓冯的。你的父亲早死去了,死得很惨,你的母亲生死未知,你还有一个……”话未说完、黑夜里突然传来一声怪啸,钟万堂吓得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将冯琳一把推入里房。
怪声曳空,由远而近。钟万堂结束停当,已听得门外阴沉沉的声音说道:“钟万堂,你还不出来,要我打门进去吗?”钟万堂冷笑一声,倏的抽开门闩,两柄飞刀脱手而出,闪在门后。外面一声怪笑。飞刀飞了回来,插在墙上,八臂神魔萨天刺和大力神魔萨天都双双抢进屋内。
萨天刺哈哈笑道:“将近廿年未见,不图今日相逢。”钟万堂沉声说道:“钟某候教已久,这里不够地方施展,请到花园外去。”萨天刺一声怪笑,喝道:“你还要选择死地么?”双手一张,十指指甲长可盈尺,弹了出来,宛如十柄尖刀,齐向钟万堂插到。钟万堂身回步转,青钢剑向上一封,身形一旋,剑挟寒光,向敌人腰肋斩去。萨天刺身形一纵,翻出门外,就在门外的庭院中站定,喝道:“这一招还不坏,再来,再来!”钟万堂自忖,今晚绝难逃过,也就处之泰然,青钢剑扬空一闪,穿窗而出。萨天都一声大吼,双掌疾发,一招“排山倒海”,劈面打来,掌风十分劲疾,钟万堂青钢剑往外一封,左臂一挥,驸食中二指,照萨天都“关元穴”点去,萨天都大笑:“老子怕你点穴?”左掌改掌为拳,仍然劈下,那料钟万堂廿年苦练,功力大进,关元穴又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萨天都吃他一点,突然一阵酸痛,拳未落下,已感无力,钟万堂剑招何等快捷,青钢剑横里一划,亮晶晶的剑尖已划到萨天都面门。
萨天刺身法好决,见弟弟危急,弓身一跃,疾如飞箭,左手把萨天都拉开
,右掌用“剪梅指”往钟万堂持剑的眯门上划来。两人都是迅如电火,钟万堂无暇伤敌,青钢剑疾发疾收,护着身躯,横跃出五六步外。萨天刺朝萨天都的“愈气穴”一拍,说道:“荣弟,你将息些儿,等会再打,可不要这样莽撞了。”萨天都给钟万堂用重手法点中,幸是练就铜皮铁骨,否则当场就要毙命。当下不敢逞强,倚在墙边,调匀呼吸,行血解穴。
钟万堂伤了一人,窘势渐解,青钢剑飞云掣电,嗖,嗖,嗖,连环疾发,萨天刺身形一纵,蓦地里凭空腾起,身躯扫着树梢,向一棵长在庭心的树杈子一拂,蓦地身躯斜着飞出两丈有多,钟万堂厉声喝道:“那里走!”龙形一式,剑光闪闪,掌风呼呼,捷似灵猿,疾抢上去,哪料萨天刺练就猫鹰扑击之技,身躯竟在半空中一屈一伸,一个“鹞子翻身”,掌随身翻,十指利甲,凌空刺下,只听得嗤的一声,萨天刺的衣袖被钟万堂利剑割断,钟万堂的左肩,竟也中了一抓,幸而闪躲得诀,未被抓断筋骨。萨天刺哈哈笑道:“一剑换一抓,咱们总算扯平了。”钟万堂悄声说道:“还赚了你半只袖子。”萨天刺怪笑道:“好,那么我再讨利息。”身形落地便起,再展猫鹰扑击之技,向钟万堂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