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的画,琢磨不定,因为太经琢磨,担当得起“水墨”两字,出神入化,变幻无常,一如他斋号起云楼,无法预知云起之来的结局,高高在上。 无常即他的法常。他的水墨,如影随行当下思绪,一刻不息起云,墨迹非但笔迹,更乃心迹。 心迹起云源自博览,超常记忆只是起云的起点,关键在起云后的幻化。老车对自己的想象一直自负,这是天赋,也是伴随刻意训练的自赋。所以他的水墨和诗一样,讲究结构。 结构不是构图,结构是内心创造,得益于自己建构的艺术观念。他相信贡布利奇,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物和艺术家是平行的世界。 他坚信艺术注定不能和谐,至多挣扎在和谐的路上,对立冲突才是艺术的灵魂,也是创造力的源泉。这需要自赋的本性直觉加持,他的水墨中不乏这般的线条和笔触,用墨用色追求那样的冲撞,仅仅在一瞬达至平衡而已,变化险中求,变化破中立。 对所谓禅意画,他不以为然,轻视故作淡定,心若止水。他珍视心性与造化相触瞬间,心灵在爆发震惊和迅猛中,超越概念,直抵本质。大写意即如禅宗开悟,醍醐灌顶,内中少不得杀笔,释放情感的酣畅淋漓。内心畅达,笔端便有如神助,亦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臻成“始知真放在精微”,这是大写意的境界。 精微依仗真放,真放鹄的精微。真放依傍情感的浓度烈度,想象的广度深度。真放就是超拔技法,让笔墨附体,任由情感和想象驱动。方法对老车的水墨来说,是少一点,是万法。万法就是法无定法,摈弃方法技法束缚,方开出新境界。 老车海量读画,但极少临摹,避免定型的动作记忆。笔法和形状关系在次,笔法与情感关联才是主角。老车作画靠情感驱动,用笔直仰卧偃,中侧偏逆,锋肚根秃,徐迟急邃,不拘一格,信手拈来,随心所施,一切顺遂当时的心境。 百变就是老车水墨的不变,这独树一帜,形成他自有的水墨辨识度,当然他对外在形态并不刻意为之,凭自然流露。 视觉的绘画本身就实,实之又实必须忌惮。水墨本质是精神性的,是表现性的,写意就是这番意思,高度概括了水墨精神。写意包含两层,写就是书写性,意就是意思。意思妙在意犹未尽,意在笔外,如隔雾看花,水中望月。和盘突出,言之凿凿,意思就成了意见,少了意味深长,弦外之音,扼杀了揣摩乐趣,堵塞了想象空间。 意思是开放的场域,老车的水墨百人百看,可以代入各自的意思,笔墨暗示出大量意犹未尽,欲言又止,接纳观者的想象参与。他勾勒的造型,虚置散焦,点到即止,笔断意连。线条擅用枯笔,飘飘欲仙,以柔克刚,以虚写实,他的完满就是不满,余下各种可能天马行空。他的用色更是一绝,或可称心理用色,从心出发,基本来自现代绘画,错位,交叉,撞色,破色,偏偏偏离物的外表,创造了物的丰富。 老车的水墨,风格异于传统国画,却是一派东方气象,深得笔墨精髓,精髓来自书写性。书写的对面是描绘,描绘以对象为主展示技能,自我受物的克制,笔笔理性算计,目标明确,以逼肖为目的。书写以自我为主抒发感悟,释放自赋的本能,表达自我对物本质的个性认识,物只是启动主观的触发。书写更注重个体即时状态,直觉即兴如影随形,闲笔随机应变,笔笔生发,调遣自赋的积累,技巧呈水中之盐,无在而无不在,是魂灵附体。 比喻是拙劣的,老车的画,似稻麦成酒,超越皮象,直指灵魂。 大象无形,非无形,乃无限形。老车的水墨,百变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