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老窑的存在,不仅仅是让后人来欣赏自己沧桑的面孔,而是在于让更多的人了解其深处的故事。有人把神话传说称作史前艺术的折射镜和显示器,因为透过它可以窥见远古先民的精神世界,捕捉到史前的民俗民风和社会影像。 因为一座老窑的存在,这个似乎不算张扬的古老陶镇,也便有了窑神,有了神庙。千百年来不息的窑火燃烧了下来。窑神庙的历史已渐渐变成了传说,但窑的精神由此传承下来。伴随着老窑的炉火升腾变幻,赋予了这里一种波澜不惊、执着追梦的独特气质。窑神庙的存在、窑博士的尊称、结晶釉的神话、雨点釉的存续和发展,虽然抵不上孔孟之圣贤,却早已在人们的精神世界里传得纷纷扬扬了。但它一代一代植根于人们生活中,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有史记载,宋朝是淄博陶瓷业的鼎盛时期。当时,日用陶瓷和工业陶瓷的生产已具备相当规模,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制瓷中心。博山一带近百里窑场,商贾往来,车水马龙。雨点釉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雨点釉,史书上称作“油滴”,作为外衣用以装点陶瓷器皿,因在乌黑的釉面上呈现出均匀的放射状结晶点,酷似雨点坠入水中迸出的水圈花斑,由此而得名。其斑点小如米粒,看上去就像夜空中闪闪发光的繁星,曾有“尺瓶寸盂视为无上之品,茗瓯酒盏叹为不世之珍”之说。在日本也称作“天目釉”,此釉制作的茶具是日本茶道中的精品。最初描述这种釉瓷的传奇故事的是刘焕鲁的长篇小说《国魅》,小说中“雨点釉”是失传千年的碎钴瓷,宋代称其谓“中夜仰观天汉,三更满目星霰”。当时,日本瓷祖加藤四郞曾在中国学习制造这种瓷质,他带回日本后,才号称“天目釉”。自和御渥天皇起,为日本皇室所垄断,民间乃至得一瓷片,缀饰在帽子上,亦堪夸富。因制作极难,人们便蒙上了一个传奇色彩。相传,一天,窑工们正制作出一个个陶瓷釉坯,天上众神仙为窑工的虔诚和辛勤劳作所感动,洒下一片琼浆玉液,溅于釉坯之上。烧出的各种产品,盛茶水金光闪闪,装白酒银辉熠熠,挂盘上繁星闪烁。至元代,雨点釉随战争的风烟而消失。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博山一个叫侯相会的年轻窑工把这一神话般的传说演绎了下来。 人们比喻,那釉面上的雨点,是老窑工脸上滴落的汗珠,印着蚂蚁啃骨头一样的岁月。形象地道出了人们研制雨点釉的艰辛。尽管幼年丧母,家境贫寒,侯相会却以自己是窑工的后裔而骄傲。潜心做一名曾洒下琼浆玉液的制釉人。为了研制雨点釉,他省吃俭用,到处收集标本,借款买了十几件出土的黑釉器物。听说古董商梅容轩对古瓷有研究,便托人找其虚心请教。开始,梅见他不过是个穷窑工,态度冷淡,但很快被他执着追求的精神所感动。尤其发现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便产生兴趣,表示愿意合作。便向侯相会详细介绍了雨点釉的历史、产品特点等情况,并提供了自己收集到的古瓷标本。从此,侯相会作为终生追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从原料配制、造型特点、施釉方法、烧成控制,逐一探索。为了找到这种釉子的原料,他几乎走遍了山城的山山水水和烧制黑釉产品的大小窑厂,不止一次到外地采集材料,然后一种一种试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心钻研,终于在1936年的一次试验中,烧出了接近古代的雨点釉产品。 像众神仙一样,留给后人的不仅仅是他的雨点釉作品,更是一颗圣洁的心。为发展雨点釉,侯相会全身心投入到研制生产上,年过半百仍独身一人,直到57岁才结婚成家,几年后妻子去世,后收养一女,相依为命。日本入侵后,日商为得到雨点釉的制作技术,曾派专家建厂,出高薪聘侯相会,都被拒绝。后来,又倚仗军势,多次逼迫他交出配方、工艺技术资料。并亲自到他的家中看侯相会制作,边看边记但总未得要领。最后,便派日本浪人砸了侯相会的作坊,拿走了所有的原料和半成品。为了保住这一技术,从此,侯相会的作坊关门歇业,直到全国解放才在政府的关怀下重新发展起来。眼下,在窑炉不断进化的过程中,雨点釉的生产也日渐日盛。 人们不相信什么“神话”。正如马克思所说:“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这些自然力之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 时下,老窑显得愈加苍老。意欲实现陶瓷复兴梦的陶瓷人,正把历史神话一个个讲到现实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