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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雀(一)(8)

时间:2022-06-2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曹文轩 点击:


  当天晚上,桑桑推开了蒋一轮宿舍的门,说:“那天白雀姐给过我一封信,我把它弄坏了,就把它扔了……”

  蒋一轮“哎呀”了一声,双手抱住脑袋,就地转了一圈,然后扑通把自己放到床上,又咚咚咚地捶了几下床板,又用双脚互相将脚上的皮鞋一一蹬下,滴笃两声,落在了地上:“我的桑桑吔!”

  桑桑笔直地站在门口。

  蒋一轮歪过头来,朝桑桑苦笑了一下。

  桑桑走了,但他没有走多远,蒋一轮将他叫住了:“桑桑,你过一会来找我。”

  当桑桑双手接过蒋一轮抢写出的一封信,后脑勺被蒋一轮富有意味地拍了一下之后,几天来一直惶惶不安的他,如释重负地向校门口跑去。

  白雀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桑桑屋前屋后地绕来绕去,既无法进屋,也无法看到白雀。他要有补过的表现。他必须于今晚将信送到白雀手上。但他又确实无计可施。他想敲开门。但开门的肯定是白三,而不会是白雀。白雀住在里屋,白三住在外屋,走到白雀房前去,必须穿过白三的前屋。今晚上见到白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桑桑失望地站在黑洞洞的巷子里。

  桑桑走出巷子时,看到了大河那边的油麻地小学,并且很快看到对岸立着一条长长的人影:蒋一轮在等待他送信的消息。

  桑桑又转身走进了巷子。

  桑桑爬上了矮墙,又从矮墙上爬到了白雀家的房顶上。他趴在天窗上往里看,首先看到了一只半明半暗的小马灯挂在木柱上。接下来,他就看清楚了:这间大屋里,既睡着白三,还歇着一条大公水牛。一是天冷,二是怕牛拴在外边被人偷了,白三像这个地方上的许多人家一样,将牛牵到了屋子里。此刻,白三已经在一张老床上睡熟了,而大水牛却还在墙角里慢慢地吃草,两只大眼在昏暗的马灯光下闪着亮光。

  桑桑望着白三模模糊糊的面孔,忽然对白三生起气来:所有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全是因为他!桑桑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拉开天窗,然后站起来,解开裤带,让裤子落在脚面上,对着天窗口撒尿,直撒到白三的脸上,惊得他叫起来:“哦哟,屋漏雨了!”桑桑想像着白三被“雨”淋了的时候的样子,坐在屋脊上傻笑起来。

  桑桑终于没有办法,只好从屋顶上下来。而就在他双脚刚从矮墙溜下,一接触到地面时,他忽然由刚才的撒尿造雨的念头引发出一个主意。他到处乱转着,终于在一个人家的门口发现了一只铁壶。他拿了铁壶,到河边上提了一铁壶水,然后带着这一铁壶水吃力地又重新爬到屋脊上。他趴在天窗口,仔细观察了白三,认定他已经睡死,就轻轻地拨开了天窗。水牛差不多就在天窗下的位置上。他在屋脊上一笑,慢慢地倾斜着水壶,水从壶嘴流了出来。随即,他听到了水落在地面上时发出的噼哩啪啦的声响。

  白三动了动身子。

  噼哩啪啦的水声大起来。

  白三连忙翻身起来,衣服都未来得及披,下了床,操起一只早准备好了的带木柄的硕大木桶,送到了牛的腹下去接尿。

  水牛安闲地嚼草并无动静。

  白三耐心地等了一会,并未接到尿,对牛骂了一声“畜牲”,抖抖索索地上床去了。

  桑桑等了一会,又开始往下倒水。

  还未暖了身子的白三大骂一声“这畜牲”,只好又赶紧下床,端起木桶去接尿。

  无尿好接。白三左等右等,未等得一滴,很恼火,扔下木桶,在牛屁股上狠扇了一巴掌:“找死哪!”上床去了。

  桑桑把事情做得很有耐心。他等白三差不多又快迷糊上再也不想醒来时,又开始往下撒尿—桑桑当时的感觉就是撒尿。

  嚼哩啪啦的声音很大,是大雨谤沱时檐口的水流声。

  白三一拍床,骂了一句脏话,坐了起来,看那牛在嘴里说着:“我看你尿,我看你尿……”

  牛不尿,只嚼草。

  白三骂骂咧咧地穿衣起了床,解了牛绳,牵着它就向门外走:“畜牲,活活冻死你!”

  桑桑立即伏在了屋脊上。他在听到吱呀一阵开门声之后不一会,就看见白三牵着牛走进了巷子里,然后朝巷子后面自家的大草垛牵去——那是白天拴牛的地方

  白三和牛走远了。

  桑桑不管铁壶了,赶紧从屋上下来,跑进了白雀家,拍响了白雀的门。

  白雀居然没睡,拉开门,见了桑桑,吃了一惊:“桑桑?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桑桑什么也不说,把信从怀里掏出来,交到白雀手上,转身就跑。

  桑桑出了巷子,一路胡乱叫喊,闹得好几个人从睡梦里醒来,含糊不清地问:“谁家的孩子在外面喊什么?”

  七蒋一轮与白雀又见面了。白雀自然不再生气。但白雀与蒋一轮之间,似乎有点生分。白雀也说不出原因来

  这一天,谷苇到油麻地来了。

  油麻地的人就装着去白雀家借东西或路过这里的样子,往屋里看谷苇。看完了,他们就在巷头或地头说:“白雀家来的那个男的,人样子长得不错。”

  白雀几乎没有露面,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谷苇在白雀家坐坐,就去了舅舅家。在舅舅家又坐了坐,就回镇上去了。

  白雀去镇上买雪花膏,在街上遇到了谷苇。

  谷苇说:“去我那儿坐坐吧?”

  白雀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快要放寒假时,蒋一轮从桑桑手中接过一封沉甸甸的信。他好象感觉到了什么,就把门关上了。桑桑几次有意路过蒋一轮宿舍的门口,看到那门总是关着。直到傍晚,桑桑才看到蒋一轮将门打开。蒋一轮倚在门框上,双目无神,脸色*仅仅在不到一天的工夫里,就变得憔悴不堪。桑桑甚至隐隐地觉得,蒋一轮的脸上有干了的泪痕。

  桑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桑桑也陷入一种无名的伤感里。

  放了寒假,蒋一轮就回家了,一去好几十天,也没有到学校来。

  大年三十那天,桑桑去田野上找鸽子,远远地看到,河边上,白雀正与一个男的一起,慢慢地往前走。白雀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紧身棉袄,头上是一块鲜红的头巾,在景色*萧条的冬季里,让人觉得十分温暖。白雀老低着头,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用手去抓一下金黄的芦苇叶。桑桑觉得,白雀的背影,白雀走路的样子,都格外的好看。桑桑知道,那个男的叫谷苇。谷苇虽然没有蒋一轮高,但后背与腰杆笔直,显得十分的英俊,一头的黑发,在河上吹来的风中飘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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