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多年,听到过手动敲击出的铁铃声,也听到过催命一般的电铃声,如今听到的是从广播里传出的优美音乐声。多年后,仍觉得儿时听到从那段铁轨发出的铃声最悦耳。 我曾就读的村小,坐落在黄土高原渭水河畔。在那里我度过美好的童年。学校里,铃声是值日老师拿着一个铁锤敲响悬挂在一棵老槐树上的一段铁轨发出的悦耳声。铁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我父亲读书的时候就挂在那。经过多年的敲打,铁轨被敲击的一端亮晶晶的,仔细看都有些变薄了。 铃声是神圣的,常年累月和着悠悠渭水的节律经久不息。铃声是本村本土人共同的记忆,我的爷爷辈听过,我的父辈听过,我也听过。听到了铃声,听得懂铃声,让学校以及学校周围的生灵无比畅快。 跟很多人一样,最想听到的是老师持续敲击铁轨的声音,那意味着下课了。一旦下了课,整个校园会即刻沸腾起来,老师们也欢喜地看我们游戏打闹。上个课间没做完的游戏会在下一个课间接着做,上个课间没了的矛盾这个课间接着了。当然了,上厕所的事情也是万万耽误不得。犹记得有个同学光顾着玩游戏,在他赢了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快要上课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厕所,刚蹲下的时候,值日老师却敲出了上课的当当的铃声。铃声就是命令,这是老师反复强调过的。不知道他当时的心里感受。最终,这位同学硬生生提起了裤子赶到了教室。在他回到座位坐下的那刻,他惊叫了一下,随之教室里弥漫开了一股特殊的气味。从此,这个同学多了一个绰号叫屎爷!屎爷的名号追随了他好几年,以至于他的真姓名都被大家忽略了。直到升初中,他怕这个绰号再跟他,索性逼迫父母让他去县城读书,因为以往我们小学毕业只能到镇上的初中读书,屎爷最终拿出了要放弃学业的杀手锏完成了一次择校的壮举。因为屎爷是个男孩,在重男轻女的时代,他成功了!这次成功成为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后很少人再见到过他,据说他在南方一个城市混得很不错,手底下有好几百员工。多年后,我知道我们对他的种种做法是错误的,但问题是没有人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成长中,哪个孩子没一个绰号,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生活在群体里,要被接纳是首要的。有一个绰号,何尝不是融入到群体的最好证明。 再说说钢轨的事,当时哪位同学能替老师去敲一次钢轨,算是莫大的荣耀了。手中握着那段焊接在铁锤上的钢管,好比德胜凯旋握剑挥舞的英雄,这比在课堂上受到老师表扬还要带劲。我的记忆中,总是那几个带三道杠的同学替老师履行敲铃的职责。很多人都好生羡慕,什么时候能带上三道杠。 有一个说法是鸡蛋不能碰石头,我要说的是人头也不能碰钢轨。有一次,有个同学绕着挂钢轨的那棵槐树的花台跑。许是太激动了,不小心额头撞上了钢轨,随即他就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扭曲,手捂着额头,疼得顾不上哭。跟他一起追逐的同学吓坏了,很快围了上去,但不知道怎么帮到他。过了很久,撞钢轨的同学才发出了几声抽噎声,慢慢靠近的同学发现他的额头被撞出了一个大包,有些青紫的颜色。这下好了,有个调皮的同学喊道:“寿星爷来了”。随即,一大群人笑出声来。撞钢轨的同学也是又气又笑的样子,他脸上泪痕到了嘴角,一起身迈开腿去追打喊他寿星爷的同学。大家伙又是一阵狂笑。没过几天,那位同学额头的大包渐渐消散了,但“寿星爷”的名号一直追随到现在。万幸,寿星爷命大,至今健在,没有什么后遗症,即使有他也不会去找学校的麻烦。钢轨仍挂在那棵老槐树上,敲击的铁锤不知去向。但寿星爷的故事却成了老师们教育同学注意安全的一个真实案例。 岁月悠悠,渭水东流。在异乡,我的耳畔依旧传送着那熟悉的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