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林徽因说过:“真正的淡定,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此言颇有禅意,深得我心,不由得也想多说几句,凑凑热闹,续个狗尾。
在心中修篱种菊,乃隐士之风。“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意即闲逸潇洒的生活不一定非要到林泉野径去才能体会得到,更高层次隐逸生活其实是在都市繁华之中,在心灵净土修篱种菊,独善其身,找到一份宁静与淡定。 修篱种菊,源于陶渊明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是个真正的精神上的隐者,可也并不执意非住在深山老林去茹毛饮血不可。弃官不做后,他就直接归隐田园,每日里耕读、饮酒、写诗、自得其乐,甘之若饴,成了中国第一位田园诗人,被后世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可见,真隐者在哪里都能隐得住,隐得长久,因为他们都善于在心中修篱种菊;而那些假隐者即便住进终南山的洞子里,也日日惦记着朝堂魏阙,盼望着像卢藏用那样走通终南捷径,升官发财,做“随驾隐士”。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如果有菊在东篱下可采,有南山悠然可见,固然是得天独厚,浪漫潇洒,令人向往;若没有这个条件,身处闹市,蜗居斗室,甚至关在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同样也可以在心里修篱种菊,悠然南山,获得心灵的宁静和淡定。曼德拉在南非监狱关了二十七年,始终心态不变,神清气朗,每日看书写作,磨砺心志,终于拨云见日,走出牢笼,大显身手,叱咤风云,书写了人生的辉煌。这也就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道理。 菊爱秋风喜阳光,在心中修篱种菊,就要心存阳光明媚,胸怀清风明月。大儒王阳明,一生光明磊落,追求良知,立德立功立言,从阳光少年做到阳光青年、阳光中年,直到临死仍是“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这个伟男子也是爱花之人,他的名言“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500多年了,还没有几人参透此言。 菊性恬淡,太肥的水土难以生养;菊傲秋霜,不喜生在热闹之地。因而,淡泊名利之人,看轻身外之物,视金钱如粪土,富贵于我如浮云,才能在心中修篱种菊,蓄蕾开花。倘若心中满是金钱物欲,被名缰利锁捆得死死的,每个细胞都浸透了肥油,每条血管都布满污垢,心房那丁点地方挤得滿满当当,哪还有地方去修篱种菊?“人为物累,心为形役”,是生活的最大悲剧,稀里糊涂就交待了一辈子。 “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菊是有性格的花,孤傲清高,不落流俗,霜越大越要怒放,即便最后僵死枝头,也绝不萎谢于地,是故跻身梅、兰、菊、竹四君子行列。菊喜平和,最忌戾气,只有放下仇恨,才能在心中修篱种菊。那些天天生活在仇恨中的人,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人,睚眦必较地报复他人,时时备受煎熬,度日如年,只会在心中播种蒺藜和毒刺,扎痛别人也扎痛自己。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东晋以降,“东篱”便成了菊花的别称,诚如林妹妹所言“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欲在心里修篱种菊,需要有仁义的土壤,爱的气候,善的营养,美的熏陶,还要精细地呵护,心中之菊方可茁壮成长,花开盛艳。看一个人,若是慈眉善目,满面春风,笑颜如花,脸上带着从心底升起的欢喜,甭问,他一定悄悄地在心里修篱种菊,花开灿烂,从心里绽放到脸上。 夸一个人“人淡如菊,心素如简”,即是夸其疏野淡泊、独标傲世,夸其清奇脱俗,心地澄明,在我看来是殊为难得的褒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