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呵,卖小鸡呵——”立春过后,那些小鸡货郎走村串户,清脆响亮的叫卖声,平添了几多浓浓的春意。 小鸡,曩昔往事又浮现眼前—— 在那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里,农村大妈老太们总要养几只鸡贴补贴补家用,这是寻常事。 那时,不少人家自家孵鸡。孵小鸡是很有趣的事儿,母鸡有恋巢(俗称抱窝)的习性,这是繁衍后代的本能,人们就利用它来孵小鸡。母鸡下了三十几只蛋后,就恋巢了,蹲窝不出,不吃,不动,你扯它,叽叽地叫唤着,这是孵小鸡的最佳时机。我母亲是孵小鸡的能手。只见她用一只木桶,里面垫些旧棉絮和揉软了的稻草,放进二十几只受精鸡蛋,抱起恋巢母鸡往桶里轻轻放下,还祈祷几句。母鸡很顺从地接受了,展开翅膀将蛋捂得严严实实,安然,恬静,孕育新生命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它不时用双翅努力地抄动身下的蛋,大概是让孵蛋受温均匀。每天傍晚时分,母亲将母鸡抱出户外,让它透点新鲜空气,活动活动,吸点水啄点米,拉一下粪便。不消几分钟,它又自动进屋跳进木桶里,继续精心地孵起来。为了能当上鸡妈妈,竟是那样地专注和执着! 十天过后,可检测孵化情况了。晚上,母亲点上一支蜡烛,将孵的蛋一个个地在烛光下透照,呈黑色不透明的能继续孵,光亮透明的是没用的,就剔除掉,不让母鸡白忙活。 三个星期后,小鸡就要出世了。这时,你守在木桶旁,静静地听,“咯咯”的轻微磕碰声,断断续续,这是小鸡在啄蛋壳。你撩起母鸡的翅膀就会发现,先是一个小孔,小孔越啄越大,最后,浑身湿漉漉的小家伙终于冲破桎梏挣脱羁绊,迎来了属于它们的世界。一窝蛋也有一两只小鸡没能啄开小孔,胎死壳中,功败垂成,甚是惋惜。 不到一天时间,小鸡们相继破壳而出,苦苦熬了二十多天的母鸡正式当上了鸡妈妈。 刚出壳的小鸡像个毛绒绒的小球,十分可爱,小孩最喜欢了,但也最容易伤害它。记得妹妹六岁那年,我们家又孵出了一窝小鸡。有一天早饭过后,妹妹突然大哭起来,母亲不知何事,还以为我欺负了她呢,急忙赶来,一见,原来她把一只小鸡抓在手里捏死了,我母亲抬起手想要狠狠一巴掌,但手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 母鸡当了妈妈,呵护小鸡的许多情景令人惊叹,母爱岂止人类,那是溢满世间呀! “啯啯,啯啯!”它带着它的孩子们在草丛中觅食,只要啄到一条虫子,就呼唤起来,衔在嘴里,舍不得吃,大伙蜂拥而上,强者为先,甚是热闹。 小鸡胆怯,一有风吹草动,就争先恐后地钻到妈妈的翅膀下躲藏起来,几个胆大的竟敢伸出脑袋,闪着乌豆似的眼睛探视外面的动静。 我家有只大花猫,这是个极不老实的家伙。有一次,只听到屋后母鸡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出门一看,大花猫双眼圆睁,胡髭抖动,前身俯地,后爪直立,势欲扑腾,母鸡伸长脖子,张开双翅,根根羽毛竖起,像作殊死一搏,一群小宝贝在妈妈身后簇成一堆瑟瑟发抖。说时迟那时快,我操起一根木棍,冲了上去,大花猫一溜烟地逃了,我顺手抛出木棍,一下就砸到它的腿上,狠狠教训了它一下。 又是一年春天,我家又孵了一窝蛋。二十天了,眼看小鸡就要破壳出世,母亲十分看好,喜不自禁。哪知祸从天降,厄运突至!一天傍晚,一伙人陡闯我家,臂戴红袖章,吆五喝六,领头的手持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眼瞥见屋角旁孵蛋的母鸡,不容分说,一把拎起,往门槛上一按,手起刀落,身首分离,鲜血四溅,两只脚挣扎了几下再也不动弹了。随后,桶,摔破了,蛋,打碎了,地上一摊粘糊状,一条条小生命还蠕动了好久好久。这次是公社“割资本主义尾巴”突击行动,队里几家养鸡户无一幸免。 我们怎么也不忍心以这个即将当母亲的鸡妈妈为美餐了。第二天,母亲和我在屋后大槐树下挖了个坑,将它和它未能谋面的小宝贝们埋了,母亲还撒上一把米,算作祭奠吧,她怅然若失,久久不愿离去,眼里噙着泪花…… 往事如烟。但有关小鸡的点点滴滴,却成了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随着乡村城镇化的大力推进,散户养鸡养鸭必将画上句号,但这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绝不是“割资本主义尾巴”式的人性践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