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再读,翻开一看,直线牵着波浪线,波浪线挽着双横线,画满了书页。统共不过二十来行铅字,笔走蛇行,也足足爬满了二十来行。半亩方塘,硬生生犁成狭仄的田畦,密密层层。 重读,竟然还似初看,丝毫不知何处应当细咀慢嚼,哪里只需一带而过。 不禁失笑,如此处处作标记,还不如不作标记的好,徒费笔墨! 书里,隔几页还镶一片书签。拎起书脊一抖,哩哩啦啦,书签落了一地。 再次发笑,怎么当时就愚笨至此,这书签塞了一肚,每页夹一片,跟不夹,又有什么区别呢? 遍地标记,不就等于没有标记?四面八方皆是方向,不也等于没有方向? 北宋初定,发兵南唐,赵匡胤在给主帅曹彬的手谕中,一再强调:不可失民心!所以,当曹彬兵临城下,却围而不攻,从春到夏,从秋到冬,明明指日可下,却苦苦等候了一年。曹彬要把活生生的南唐,交给赵匡胤。攻城的最后期限,他与将领约法三章:第一、不得杀戮民众;第二、不得抢劫百姓;第三、不得对南唐君臣无礼。 如何不是“四章”或“十章”,需要三令五申的,自然远不止这些,可情势急迫,多了也记不住,于是,捡出最紧要的三点,焚香盟誓。 约法三章,最早出自刘邦。初入关中,刘邦也与父老约定:“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理政治国,律令繁多,岂是三章就能应付的?可彼时彼地,太多也没有意义,三章恰得民心。 少时,家中兄弟姐妹成群,母亲持家教子,应接不暇。手里忙着活计,口中还念念叨叨,不是叮嘱功课,就是催促帮活,要么呵斥我们太过顽劣,要么唠叨我们应当志存高远。其实,舌头卷来卷去,话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老词儿,好似一条流水滔滔不绝。我们知道,听与不听,她都会如此,日复一日,长流不息,于是,常常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当回事儿。 夜风歌吟,母亲依然苦口婆心,每一晚,我们躺在她的唠叨声里,滑入梦乡。 如今回想,为人子女,实在各种不该。几十页的检讨书,怕也有的写。可轮到自己为人父母,却不打算照搬母亲的那一套苦心唠叨,凡事只约三章,概不无边无际地絮叨。 清早,贪睡的顽童,屡唤不醒。凑近房门,连喊三声,若是没有应答,果断直入房门,掀了窗帘,揭了被子。破窗而来的阳光和清风,自有办法摇醒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