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江、河、渠、塘较多,水的韵律低吟浅唱时断时续沁浸在生活中。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提起捕鱼,种种不可思议的捕鱼细节令人神往。 罩鱼就是其中之一。罩鱼的工具是罩,由筷头般粗细的实心竹插花编织而成,四周再用细竹篾一圈圈围起来。罩高约90公分,底部直径约1米,顶端留有一个圆圆的口。人们在挑选罩的时候,常常把罩平放在地上,双手按压罩的顶端,看看罩是否结实和稳固。 我们那里的鱼罩适合在浅水塘或已退水的河滩捕鱼。平时人们把它刷上桐油,晾挂在屋内的梁上。逢天旱湖水变浅,人们便把罩拿下来。一个人下水罩鱼,人单影只,往往白费力气,罩鱼需人多势众。因此,到了罩鱼的季节,只要路上有一人光着赤脚,腰间挎个鱼篓,肩上扛着鱼罩,乐颠颠地往湖边走去,人们就仿佛听到集结的号令,争先恐后取下鱼罩跑出家门。下水前,有的人将上衣扎进腰里卷起裤脚,有的人索性就穿条短裤,还有的人赤条条就往水里钻。 牵头的由村里最活跃也最有说服力的人担任,他会不停地指挥大家变换队形,并列式、雁飞式、包围式,几十盘罩围在一起水花四溅。人们吆喝着,有时还扯着嗓门大喊大叫,仿佛要把沉睡在水下的鱼儿故意惊醒。只要鱼儿游动,入罩的概率就会增大。每一位罩鱼的人都精神亢奋,粗壮的手臂挥动鱼罩,油亮的身子上溅满了水珠,积蓄在肢体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他们哗地将罩提起,唰的一声将罩砍下,时而左,时而右,即便瓦砾、蚌壳划破了脚底板,也丝毫没有感觉。在忘我的境界中,粗犷与力量和谐地统一在一起。 罩鱼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付出的不仅仅是力气,还要有经验和技巧。人们将罩砍下,罩内有没有鱼,全凭感觉。一罩下去,罩被触动,说明罩到鱼了。经验丰富的人并不是立即俯身去摸,而是先用力按住罩圈。若感到罩被冲撞得很重,知道罩到了大鱼,防止无路可逃时鱼会极力窜出罩外,会叫同伴把罩架起,按在自己罩上,这是加罩。特别是罩住了大的黑鱼、鲢鱼,它们在水中活动非常猖獗,想一下子逮住它很不容易。此时,用手伸进去抓住鱼的两腮,先和它周旋一番,等到鱼儿精疲力竭时,它就乖乖地束手就擒了,这叫溜鱼。 翻开历史的书卷,用罩捕鱼由来已久。唐朝诗人温庭筠曾写过一首《罩鱼歌》:“朝罩罩城南,暮罩罩城西。两浆鸣幽幽,莲子相高低。持罩入深水,金鳞大如手……”现在读起这些描写罩鱼的诗歌,回忆当年罩鱼的情景,真是相映成趣。 传承是一种责任,当现代文明进程取代古老的传统作业后,罩鱼这种笨拙的方式像一道休止符,让曾经陪伴我们多年的生产劳作嘎然而止,成为留在记忆中的风景或写在书面上的文字,供人们茶余饭后来消遣而已。我之所以还徜徉过去的时光,是因为我还眷恋昔日那种简单的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