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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研读”，这是每个季节都可能会出现的寻常景象。 偏偏春天撞见了黄慎，黄慎撞见了春天，这个名居“扬州八怪”之一的读书人，为这个温暖的季节写下这一句“春灯补读未完书”，可谓妙手偶得，浑然天成。或许，这一个春天的夜里，风声如细语，款款温柔，令人熏熏然，陶陶然之余，格外想念那本未读完的书。 “今日归来深竹坞，春灯补读未完书。”在这样的春夜里，读一本未读到终局的书，是一件良辰美景下的赏心乐事，如此恬然，如此静谧，透露出可遇不可求的一份天赐欢喜。春天真是一个万事如意的季节，连未读完的情节都有接续的可能。所有断裂的，都得到弥补，所有等待的，都有了后续，我们得以在山重水复之际再看柳暗花明。 从前哪有未读完的书。记得我辈年少时光，捧得书来不拘大小厚薄，通通一口气看完，直看到华灯初上，或者天光大亮也全然不顾。即使是宿舍晚间断电时分，一屋人也往往锲而不舍，燃起根根素烛争读，烛光摇曳恍如梦境。 现在的我，可以同时追看三部电影，四部电视剧，五本小说，一本传记，外加两本画册。春灯补读未完书，便成了格外珍贵的一件雅事。别无选择之下的选择是无可奈何，在诸多选择之下的选择便是念兹在兹，不敢或忘。所以，十年后读未完书的半宿时光，抵得过十年前啃一箩筐书的整段炎夏。因那时是多么无所事事的青春呵。 今夜的我，又想起了那半本欲语还休的《红楼梦》。笙歌院落，灯火楼台。绮筵公子，绣幌佳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一个永远没有终局的故事。 常有心理问卷曰：“你如果去孤岛会带哪本书？”毫无疑问，当然是《红楼梦》，相看两不厌，解之不尽、味之无穷的半壁奇葩。 十年前看它如隙中窥月，十年后读它如庭中望月，再过十年又会如何？时光会教我知道，一本书可以宽广到何等境界。 读不完的岁月，读不尽的《红楼梦》。每个人都自认为懂得了它，又似乎谁也没有读懂它。每个人都可以在其中寻找打动自己的部分，深浅自得，冷暖自知。 纳兰容若有句词心仪甚久，也许是因为无意中被他道破心事，“今宵便有随风梦，知在红楼第几层？” 春灯下，半本书深情相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