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还未来得及去见父母,就听到村里的叔伯们满腹的牢骚:“你叔哈怂,把村里几辈辈留下的涝池给填了”。我瞬间有点慌乱,那可是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怎么能说填就填了呢,想着就要去看看。 随着脚下快速的奔跑,思绪便像拉开闸的水,脚下的路是小时候上学的路,是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每天早晨挑水的路,是承载着生命之泉的路。那一年干旱,新民二级站水库的水一时半会抽不上来,村民眼看着地里的瓜果苗蔫了一地,无奈请人在村东头已经晒干的涝池里向天求雨,天见可怜,落下的雨落在脸上连痕迹都未干就停了,急得大家像热锅上的蚂蚁。那一年冰冻,看着窗棱上吊着一两尺长的冰溜子,乐坏了孩子,愁煞了大人。大人每天凿冰取水,然后担着水往回走,一个不小心滑到水撒一地,笑坏了那些淘气的孩子。孩子们像大地的精灵,拿个破脸盆,在涝池里溜冰,两盆相撞,轻轻一推,就带着嘻嘻哈哈的笑声滑出好远。那一年涝池里的水快干了,就剩中间两三米的圆形,与旁边已经干裂的淤泥形成鲜明对比。孩子们则像林中的小鸟,从涝池边缘干裂的地方慢慢往里边走,因为里边有涝池恩赐的尤物泥鳅。随便找个瓶子,拿根棍子,撬开淤泥,里边就有泥鳅在动,小手抓住一条放在瓶子里,再抓一条,一个上午能抓好几条。这可急坏了大人,拿个笤帚站在涝池边喊:“赶紧给我上来,危险”,孩子们抬起满是污泥的脸,举起泥鳅说:“妈妈你看,这是我抓的,送给你”。喊不动,大人只好拿着笤帚打屁股,孩子摸着屁股边跑边笑笑。当然,涝池也偶尔会让人伤感,比如那一年有个小媳妇和家人吵架,跳涝池淹死了…… 猛然间就跑到了涝池边,停住脚步才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涝池,这里已经变成了村里村民活动的广场,大队部就在边上,涝池的回填连一丝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几个身穿花花绿绿衣服的村民正拿着扇子练习跳舞,不一会儿锣鼓家伙就搬了出来,一问才知道这是大家在为新年准备节目。 我走过去和大家打招呼,大家热情地邀请我一起跳舞,问我:“你觉得咱村这广场咋样”?我很想说:“不怎么样,几辈辈留下的涝池怎么能说填就填呢”,但望着大伙儿的笑脸,却始终未能开口。这时有位大妈说:“其实我们刚开始也很舍不得涝池,多少年了,感情深着呢。可是自从自来水通到家家户户后,轻轻拧下开关,白花花的水就送到家里了,涝池里的水就慢慢变成牛羊专门喝水的地方;现在农村条件也越来越好,科学种地,用机械一天能犁十几亩地,播种撒肥样样都行,牛羊也慢慢不需要了。通了自来水,涝池也变成了干净又宽敞的大广场,大人小孩有了活动的地方,大伙儿心情也好,没事儿还能来跳跳舞干干时髦呢。”她说着就招呼大家舞了起来。 说话的这位阿姨是位退休老师,她身手敏捷,动作标准、熟练,连很多高难度的动作也做的很到位。跟在她身后的阿姨叔叔们,动作有点生疏,显得有些笨拙,但也都在努力地练习着。一双双充满老茧的手也变得灵活了许多,旁边的锣鼓队也已经准备好了,敲鼓的大叔脱了外套,极有气势地敲起来,因为鼓声的动力,其它乐器的配合充满了震撼,一幅农家敲锣打鼓,迎春接福,喜迎丰收的画面充满活力的出现在我眼前。 此时,先前的失落已经化作内心的激动。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刻,在这个守护我初心的地方,人们正随着国家的进步、社会的发展、观念的更新,让自己的生活发生着欣喜的变化。这就是今天的涝池带给我的全新感受,如此,我满怀希望对心中的涝池道了声“再见”。 伴着喧天的锣鼓,我的眼前又出现了涝池上的舞者。他们兴高采烈,举手投足间透射着自信,镌刻着文明,也播洒着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