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啦,堂?克洛德,我带来一位教友,他仰慕大名前来拜会。”
“先生也是学术界的?”副主教问道,锐利的目光直盯着雅克的这位同伴,发现这个生客双眉之下的目光并不亚于自己的那样炯炯有神和咄咄逼人。在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约略判断,这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头 ①,中等身材,看上去病得不轻,精神衰颓。脸部侧面尽管轮廓十足市民化,但具有某种威严,隆突的弓眉下面眼珠闪闪发光,仿佛是从兽穴深处射出来的光芒;拉下来的帽沿一直遮住鼻子,但可以感觉到帽子下面转动着具有天才气质的宽轩的额头。
他亲自回答副主教的问题。
“尊敬的大师,”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您名闻遐迩,一直传到敝人耳边。我特地前来求教。在下只是外省一个可怜的乡绅,应先脱鞋才能走进学者们的家里。应当让您知道我的姓名,我是杜朗若伙伴。”
“一个乡绅取这样的名字,真是稀奇!”副主教心里揣摩着。然而,他顿时觉得自己面对着某种强有力和严重的东西。
凭借他的睿智,本能地忖度杜朗若伙伴皮帽下面脑袋里的智慧并不在自己之下。他打量着这张严肃的脸孔,原先雅克?库瓦提埃使他阴郁的脸上浮现的讪笑渐渐消失了,就好比薄暮的余晖渐渐消失在黑夜的天际。他重新在他那张高大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表情阴郁,默不作声,手肘又搁在桌上惯常的地方,手掌托着前额。沉思片刻之后,示意两位客人坐下,并向杜朗若伙伴发话。
“先生,您来问我,不知是哪门学问?”
“尊敬的长老,”杜朗若应道,“我有病,病得很重。听说您是阿斯克勒庇奥斯 ②再世,所以特来向您请教医学方面的问题。”
①这老头即路易十一,当时五十八岁。
② 古希腊神话中的医神,相传为阿波罗之子。
巴黎圣母院第五卷 这个将毁灭那个(2)
“医学!”副主教摇头说道。他看上去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又说:“杜朗若伙伴—— 既然这是您的名字—— 请转过头去。您看我的答案早已写在墙上了。”
杜朗若伙伴转过头去,看见头顶上方的墙上刻写着这句话:“医学是梦之女。—— 让普利克 ①”
雅克?库瓦提埃本来听到他同伴提的问题就有气,又听到堂?克洛德的回答更恼火了。他前身贴着杜朗若的耳朵说,声音很低,免得让副主教听到:“我早就告诉您,这是个疯子。可您非来看他不可!”
“这是因为这疯子很可能说得有理,雅克大夫!”这伙伴用同样的声调应道,面带苦笑。
“随您的便吧!”库瓦提埃冷淡地回了一句。然后转向副主教说道:“堂?克洛德,您的医道挺高明的,连伊波克拉泰斯 ②都难不倒您了,就好比榛子难不倒猴子一样。医学是梦!若是药物学家和医学大师们在这里,他们能不砸您石头才怪哩。这么说来,您否认*药对血的作用,膏药对肉的作用!您否认这个专为医治被称为人类的永恒患者、由花草和矿物所组成的被称为世界的永恒药房罗!”
①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哲学家。
② 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医学家。
“我既不否认药房,也不否认患者,我否认的是医生。”堂?克洛德冷淡地说道。
“听您这么说,痛风是体内的皮疹,伤口敷上一只烤鼠可以治伤,老血管适当注入新生的血液可以恢复青春,这些都是假的罗!二加二等于四,角弓反张后是前弓反张,这些也是假的了!”库瓦提埃火辣辣地说道。
副主教不动声色地应道:“有些事我是另有看法的。”
库瓦提埃一听,脸都气红了。
“得啦,得啦,我的好库瓦提埃,别发火嘛!”杜朗若伙伴说道。“副主教大人是自己的人么。”
库瓦提埃平静了下来,轻声嘀咕道:“说到底,这是个疯子!”
“天啊,克洛德大师,您真叫我为难。”杜朗若伙伴沉默了片刻接着说。“我是来向您求教两件事的:一件是关于我的健康,另一件是关于我的星相。”
“先生,”副主教应道,“如果这就是您的来意,那大可不必气喘吁吁地拾级爬上我的楼梯啦。我不相信医学,也不相信星相学。”
“真的!”那位伙伴说道。
库瓦提埃强笑了一下,悄悄对杜朗若伙伴说道:
“您现在可明白了吧,他是疯子。竟然不相信星相学!”
“怎能想象每道星光竟是牵在每人头上的一根线!”堂?克洛德接着说。
“那么您到底相信什么呢?”杜朗若伙伴叫了起来。
副主教犹豫了一下子,随即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仿佛是在否定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