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夏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躲开。
她转头就要往班级门口逃,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李燃却早料到了,她刚拔腿,他就在后面说:“我现在特别大声地喊你的名字,你说是不是这一层的班级都听得到?“
陈见夏迅速停步。
“你什么事?”她严阵以待。
明明心里是高兴的,明明看到他还能这样熟稔地和自己打招呼开玩笑,她松了一口气;然而态却无法控制地变得硬邦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羞耻吗?怕被羞辱,所以率先筑起冷冰冰的城墙?
越是不堪的人越善于伪装高仿。“我哪儿惹到你了吗?”李燃一脸困惑,“你看见我跑什么了?”
陈见夏心中气闷。这个问题怎么能抛给她呢?难道让她自己大喇喇地提及自己家的丑事?何况,过去这么久了,他也没有来找过她呀,短信电话,什么都没有,她凭什么要搭理他呢?
千言万语在她内心奔走疾行,无法突破,最终化成了一张便秘的脸。
李燃还歪着头等待她的回答,陈见夏只是摇头:“我要回去上自习了。”
“是因为我好久没找你,你生气了?”
这人怎么回事,都不给人留面子的!
陈见夏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像被火焰燎了一下,瞬间烧起来,脸庞也热热的,只能往墙下的阴影中躲避。
李燃嘿嘿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哥们的女朋友被人撬了,我帮他去镇场子,谁知道那人那么怂,居然报警了,所有人里就我点儿背,让片儿警给逮了,我爸去领我,吵了一架,气得我直接剃了个光头。”
李燃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寸头:“好不容易才长出来了,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没上学。”
“不上学是因为你臭美吗?”陈见夏笑了。
李燃摇摇头:“我光头也帅。这不是怕吓到你吗!”
陈见夏心里瞬间开出了一朵花,小小的,荒凉中格外扎眼。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逡巡不前,生怕贸然的一步就踩到它。
半晌,她低头说:“我回去了。”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我不害怕的。”
她没看到李燃是什么表情,迅速跑掉了。
回到班级坐下时,陈见夏有些懊恼。为什么不多加一个字呢?我不害怕的——我不害怕“你”的。多说一个字,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她究竟想传达什么,又想要他明白什么呢?陈见夏握着笔,盯着桌面上的化学练习卷,一行行元素符号拉成了圆圈,在眼前缓缓旋转,旋进深深的脑海。
她没忍住,偷偷发了一条短后。
“今天放学,你有空吗?”
李燃的短信回得很快,“哪儿见?”
她几乎要笑出来。
李燃总是这样,每当她在原地忸怩作态,向他试探性地踏出一小步,他总能大大方方地跑向她,迅速地,毫不迟疑地,赶在她改主意之前。
她低下头,一字一字打下:“六点钟,学校侧门吧。”
雀跃的小心脏扑通扑通,把元素符号悉数震出脑海,散落不知去向。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也许是因为楚天阔信守承诺,下午第三节课的大扫除并没有陈见夏想象中难挨。
教室是水泥地面,一段时间不打扫,午饭的油滴、户外带进来的尘土凝在表面上,每次都需要采用特殊的清洁方式——将所有桌椅板凳都搬到门外,然后打一大桶水,兑洗衣粉,沾湿扫帚之后在空地上画着圈刷。楚天阔身先士卒,领着四个男生埋头弯腰刷地;见夏好巧不巧和陆琳琳擦拭同一块玻璃的两面,害得她每次迎上对方的眼神,都分外不自在。
不知为什么,陆琳琳这样的女生,长着一张让人记不清的脸,却拥有这样一双审判的眼睛,仿佛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冷笑,都代表了民心所向。
见夏蹲在地上捡废报纸,抬头看到于丝丝搬着一把凳子从她身旁走过,目不斜视,嘴角带笑。
于丝丝总是嘴角带笑的,开心的时候会笑得很大声,但并不粗鲁,就像见夏第一次在医务室和她讲话时一样。白榜那件事表面上并没有影响到于丝丝在班里的人缘,也无损她的气势——如果换做陈见夏,可能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这就是于丝丝的本事。咬着牙微笑硬撑,从不躲避。渐渐一些对陈见夏不利的言论甚嚣尘上,幸好见夏在班里几乎没有能交心的朋友,也就没人能完完整整地将这些中伤讲给她听。不过,陆琳琳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她生半天闷气了。
就是这样的于丝丝,发动这样的一群陆琳琳,来围剿小心翼翼的陈见夏。可陆琳琳们是没有立场的,于丝丝遭殃时,她们一样转脸就看她的笑话,像一群食人鱼蜂拥而过,杀生杀熟,见者遭殃。
陈见夏忧伤地想着,用报纸机械地磨蹭着一小块玻璃,纸面都磨破了也没发觉。
这时一个男孩一不小心把桶踢翻了,溅到了楚天阔的裤脚上,于丝丝站在讲台边,连忙抽出一块干净的布迎上去:“班头,赶紧擦擦!”
楚天阔笑着道谢,正低头用干布来回拍打,忽然周围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