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热了,早晚也不见凉。正午时分,烈日高悬,三五只鸣蝉叫个不休,十分燥意。西瓜上市了,以前大抵是用平板车,现在则变成拖拉机或者农用车了,装得满满的。 我在江南很少吃西瓜。江南有冬瓜,江南有南瓜,江南有北瓜,江南无西瓜。不是说江南没有西瓜,而是江南的西瓜品质不高,口味寡。江南沙地少,雨水多,空气太潮,种出来的西瓜不够甜。偶尔遇见一个甜的,三口两口下肚,水汽却又突然袭来,甘之如饴的甜丝丝变成水汪汪一团。 小时候,夏天热,父母偶尔从村口小店抱回两个西瓜。回来后,将瓜装进尼龙袋或者用网兜套住,沉到古井里,用井水冰镇一下午,晚饭后全家人坐而分食。现在偶一回忆,我还记得这样的场景: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平坦的稻场。乘凉的人睡在竹床上,或仰着,或趴着,或侧着。顽皮的小孩翘起双脚临空挥动,数不清的萤火虫星星点点闪着光亮。老妪摇着轱辘,从井深处拽起西瓜,放在椅子上,用菜刀打开来。刀锋过时,隐隐如布匹撕裂之声,绯红色的瓜汁流在椅面上。顽童嘴馋,以手指轻濡,吮指而食。老妪嗔骂道:“你这个好吃鬼。”反手一刀,切下一大片瓜递给顽童。那顽童是我,老妪是祖母。 前几天去郊区朋友家,他老岳父也把西瓜沉到井底,让我想起童年往事。现在祖母已故去好几年,再也不能切瓜给我吃了。祖母喜欢西瓜,到了晚年,十来斤重的还能吃掉半个。 一个大西瓜,三个好朋友,在漫天星斗下静坐,不必把酒也能闲话。 西瓜是真正的怡红快绿。怡红是瓜瓤,瓜瓤入嘴,心旷神怡;快绿是瓜皮,瓜皮入眼,快意无限。瓜皮的绿,像翡翠,也像碧玉,虽没有翡翠和碧玉的高贵。朴素,更多的是朴素,绿原本是朴素的。 好久没有回郑州了。中原西瓜,以中牟所产者最佳。在郑州生活了六七年,没吃几次中牟的西瓜。现在身在南方,哪里能吃到中牟的西瓜呢? 日本作家永井荷风不喜欢西瓜。有年夏天,朋友从邮局寄来个大西瓜,口占一首俳句道:“如此大西瓜,一人难吃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