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是一种境界。我们看魏晋文人,怎么那么好玩呀。不仅好玩,也会玩,为什么魏晋时期文人都好玩?因为魏晋时期玄学兴起,人们普遍接受了道家崇尚自然的观念,在发现自然中发现了自我,自我与自然的相互寻找、映衬,使得物象对人们的作用以及意象对物象的反作用得以总结提升,人们对自然物象的形容和想象力空前活跃。 比如在用赋的形式以铺陈的方法描绘自然物象的同时,强调立象以尽意,并进一步认为意是高于象的,所以自魏晋后,关于书法的评论就多了一种东西,就是强调书家在重视客观物象的同时,也要重视主观心意,所谓“工巧难传,善之者少,应心隐手,必由意晓” (成公绥《隶书体》 ) ,所谓“睿哲变通,意巧滋生” (索靖《草书势》 ) 。书法是象的艺术,但书法表现又不同于绘画和雕塑的模仿造型,而是线条和笔墨相对抽象地表达对象的感知,而这种抽象和概括,是与人对物象的理解而产生的思想感情以及日常生活中人们所养成的品格作风密切相关的。王羲之在《论书》中谈及意时说:“吾尽心精作亦久,寻诸旧书,惟钟、张故为绝伦,其余为是小佳,不足在意。去此二贤,仆书次之。顷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自有言所不尽。得其妙者,事事皆然。 ”正是基于对意的重视,而意的形式又因人的个体差异表现出丰富的形态,导致人们追求创造自我的意。加之魏晋时期激烈动荡的社会政治大背景下,受到魏晋玄学影响的文人士大夫阶层在追求清淡、逃避世俗,转向对生命或自身存在的关注,以“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心态痛斥时弊,乐观洒脱与痛楚忧伤的情绪始终弥漫在魏晋时期人的血液中,因而魏晋文人好玩、会玩,在仅对文人的道德修养经学造诣和政治态度判断的价值观作出调整后,魏晋时期对文人的品鉴更重视审美,更关注人物的风姿、风采、风韵。 看看魏晋文人的玩法,看看刘伶们的活法,我们再怎么扮犀利哥都没法想象。 就物质条件而言,当代大部分人远胜魏晋时期文人,但就对生活生命的感悟而言,我们很难与魏晋文人比较。我们每天在物欲中挣扎却不满足,不感恩,混迹于江湖没整出二两豪爽却一身的小市民习气。这就不好玩,不会玩。 我自幼习字,但体会到写字的快感是近几年的事,少不更事时,临写是一件痛苦之极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加,对汉字的理解,书写逐渐成为一种享受。 书法是一种艺术。艺术就要个性。个性的差异可以天上地下,每个人的外在形式可以狂狷奔放、可以细腻儒雅,但内心世界一定要充满情趣与张力。一个无趣无聊之人,对社会对生活对人生对自然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感触,就不会激动不会悲伤。一只考拉三天不带挪一个窝,对外部反应就会少得可怜;一只鼹鼠眼睛瞪得溜圆,既有美食当前,不抢食岂不哀哉的冲动,又有群敌当前出征面临死亡的惊险,再有得手后悠哉悠哉享受的成就感,鼹鼠就会生活得丰富多彩一些。 对外部世界的敏感,就是象对意的作用与反作用。好玩有趣之人,可以凭象而生意,体会自然或秀丽温柔或苍凉悲壮之美;可以借象而生意,于一尊盆景前感慨自然之奇妙,托一个手炉而唏嘘天下冷暖,这样的人就能把象对意的作用整合放大,在其作品中通过意的转换而得以体现。 这样的好玩有趣之人,在书写过程中的综合气质和情感情操就能渗透到笔墨纸张中,而不是简单的面无表情千篇一律的抄写,其对作品的理解与诠释通过书写进行了再创作。而这种再创作过程就是创新。 如果书写者都有这种好玩有趣的状态,就不愁创新。昔人云:“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细细想来,书写者是幸福的,正如苏子美云:“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