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哥,突然好想武汉啊。” “是啊,去江滩、去东湖。”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上半天,睡意昏沉就抱着彼此睡过去。 这张一米宽的床有一块板塌陷下去,住进来当天我就让房东换,眼看着快一个月了都没动静。为了避开那个破洞,我俩只能裹在一起挪到最墙角。 那时候我们最穷,却在深夜抱得最紧。 05 当时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租好点的房子,我们努力攒钱,加班加班还是加班。每晚我跟杨哥敲着电脑入睡,他在查资料,我在写稿子。别人房间啪啪啪,我们键盘啪啪啪。 半年后,我们搬到了徐汇两居室老公房,跟一对情侣合租。我跟杨哥兴奋地跑去买各种东西。 第一次,终于在房间里添置了落地镜、书架、衣帽架、地毯,贴了墙纸,挂起了照片墙,在阳台摆上花草盆栽。开始认真做饭烧菜,我们尽量不吃荤菜,一个月能省下不少钱。为了省地铁费,买了辆二手自行车,每天来回骑行十几公里。 2012年,我们过得清贫又自在。周末偶尔出去吃顿好的,看场电影,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消磨一个下午。 杨哥每次发工资的那天,都要请我吃一顿火锅。他又恢复了往日轻松的神气。 “杨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长得好看。” “这个我知道,不算。” “你又瘦了,多吃点。” “我很能吃的,小心被我吃穷呀!” “没事,让你吃一辈子!” 不知道是火锅太辣还是太辣,吃着吃着眼泪就被呛下来。 06 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爱情也是。 上海房价涨一涨,我们心脏抖三抖。意料之中,房东给我们涨房租了。一个月加了800块,我们一合计,妈的不划算,30岁前要省钱攒首付,搬家吧! 在上海找房是场艰难的争夺战,一个小时前发布的信息,两个小时后房子就能被抢掉。 搬家那天,耳机里正好听到宋胖子《斑马》里那句“我要卖掉我的房子,浪迹天涯”,把我的心听得一颤一颤的。怎么?有房子就好好待着,浪什么浪哟真是! 2013年,股市市场一段时间连续涨停,我们身边同事都在炒股,杨哥也开始琢磨投点钱进去,他把这两年攒下的几万块全部放进去。我对股票不懂,劝他还是见好就收。 他一脸兴奋:“现在一周就能赚到大半年房租了。” 我也没法,只能由着他。接下来大盘跌得我跟杨哥大眼瞪小眼,四眼泪汪汪。完了。 没想到,此后事情更糟。杨哥已经三个月没有工资了。那几年,多少创业公司崛起,就有多少多少倍的创业公司倒下。他那段时间常常通宵加班,回来倒头就睡。 看他这个样子,我每天战战兢兢。我告诉自己,要振作啊老子可不能倒下,不能没了经济来源。杨哥养我一场,现在我要好好养他。 我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回来接软文、写小说到凌晨两三点。每天眼睛肿成熊样。虽然稿费很低,但总比没有好。我心想:写完这几篇稿子,这周饭钱就有着落了。写啊写啊写啊。 杨哥那时很有挫败感,终日闷闷不乐。 本以为靠着我能挺一段时间,可我脑袋一热,就他妈把工作丢了。 我的新领导,在反锁的办公室里对我动手动脚的那刻,我终于爆发了。操,为了五千不到的月薪,我干嘛在这种贱人手下糟蹋自己,老子不干了!领导怒吼:“滚!赶紧滚!” 上了回家的地铁,我就后悔了,加上连续一个月来无休止熬夜和无规律饮食,肚子突然疼痛难耐直冒冷汗。 晚高峰的地铁挤满了人,我扶着把手不敢坐下,这个连蹲着都要被拍照的上海,我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概会红遍全中国吧。 迷迷糊糊摸到家里,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来上海这两年,我第一次觉得累。 等我醒来,被杨哥的臂膀包围着,他拥着我,昏暗的灯光照在他憔悴的脸上,空气让人心安温暖。 “杨哥,我们来上海是为什么?” “生活。” “你累吗?” “累,但没法。” 07 一个月后,我们各自找到工作。杨哥在杨浦,我在闵行。相距三十公里的我们,只得分开住。 灯火辉煌的地铁口,杨哥在前面拎着行李箱。跟初来上海在火车站时不同,他的身子消瘦了很多、背影更加落寂。 我提着行李袋的手在发抖。太沉了太沉了。 满是名车豪宅的灯红酒绿里,我们拎着大袋子,失魂落魄,像个逃荒而来的流民,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本来,我们也没融入进去。 我突然心慌起来,没有安全感。 人的心理防线,可以在一瞬间就能崩溃瓦解。 上海很大,我们很小。我们走得很慢,这次杨哥没有让我快点。两年了,我们还是我们,也不再是我们。 工作日我们各忙各的,周末就待在一起。有时周末加班,我们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见上一次。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学生时代独来独往的日子又回来了。 没日没夜加班的我,终于在新公司得到赏识,开始升职加薪。 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为了忙而忙。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只是杨哥会主动给我电话,让我多吃点、早点睡、还有钱够用吗? 我吃着加班的便当嘴里全是嗯嗯嗯都好。 08 2014年9月,杨哥的父亲突然被送到医院抢救,他连夜回了西安的老家,我赶紧打了几万块钱过去。 两周后杨哥电话我,语气低沉:“怎么办,我妈只有我一人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她。”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来吗?”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我憋了几分钟,终于说出:“杨哥,我快28了,穷怕了。” 杨哥沉默良久,几乎哽咽:“对不起,没能好好养你。” “很好了…很好了…已经很好了啊。” 我挂了电话,躲在公司卫生间,泣不成声。心被掏空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