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厂长点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咳,老了,看不清了。只要前提成立,你说的反将一军,倒是能行,回头我再想想你最好落脚到什么位置。”程厂长嘴里自言自语,然后就嘀嘀咕咕,旁人都听不出他讲什么。过会儿,才又道:“小辉啊,有件事你还得再考虑清楚,找出原因。按说你技改工程接也接了,做也做了,他只要短时间内笼络你一下,稍稍逼迫你一下,你就能就范,他干什么要大动干戈?这后面有原因,你得先搞清楚了才行,你不能做得太绝了。”
宋运辉心里不由得感慨一下,到底是老资格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症结所在。他也不等周四明天了,既然岳父提起,他就顺水推舟回答吧。“原因……我前晚去了一下水书记家,水书记告诉我一个决定。也不知这个决定中有没有水或者闵在其中的作用,但这决定出来后,肯定极大打击我们的工作热情。”宋运辉看看警觉起来的岳父,才又小心地道,“水书记让我告诉爸,部里很快下来调令,爸可能两周后调任总厂党委副书记。”
宋运辉说着,伸手从衣袋里摸岀硝酸甘油候用。旁边安静旁听的程母惊住了,瞪着眼睛盯住宋运辉不放。程厂长更是一张脸忽地变得通红,呼吸急促,嘴唇微颤。宋运辉忙踢程开颜,推她行动。
程厂长终于在程开颜“逼迫”下回过神来,张嘴含住硝酸甘油。果然,不到一会儿,一张脸渐渐褪色,只是又变得铁青。但后来无论程开颜如何劝诱引导,程厂长都是不说话,只有程母拉住宋运辉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宋运辉直说,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政策原因一刀切,还是被他连累、闵为打击他的势力而釜底抽薪。
程厂长沉默许久之后,才横一口“妈拉个逼”,竖一口“妈拉个逼”,骂个不停。宋运辉到这时才松气,拿眼神支使程开颜再抓她爸说话。程开颜摇着她爸的手臂,气愤地道:“爸,水书记还说是你老朋友呢,小辉说了,关键时候朋友最会出卖朋友。亏他还好意思在我们家吃了那么多饭呢,真不要脸。”
程厂长又是狠狠一句“妈拉个逼”。还是程母了解自己丈夫,从厨房找来酒瓶酒杯,送到程厂长嘴边,又把一支点燃的香烟送到程厂长嘴边。程厂长喝酒吸烟吃茴香豆,间隙时候继续骂一句。
宋运辉想了会儿,决定拿自我批判换岳父开口:“爸,祸都是我闯下的,如果我以前不为新车间的事与闵发生纠葛的话,也不会有今天闵紧逼我不舍的情况出现。如果我早在知道闵会上任总厂时就找他赔罪修好的话,他也不会今天一直视我为敌对。爸,对不起,我给你添大乱子了。”
程厂长听不下去了,这才开口:“狼盯上羊,因为羊肉好吃,难道也是羊的错?”
“可是爸——”
“闭嘴,你后面的计划都为是保住我家在金州的地位,否则你有的是其他办法跟闵作对。”
宋运辉没想到岳父到这时候还能清楚地看出他所作所为的背后动机,而且并不怪罪,他极其感动,更是拿话积极岔开岳父的心神:“爸,等我送我爸妈回家后,我会打电话到总厂请假,你们谁都不要去探望我,就是要给闵看出我是在作假。我要给他时间权衡究竟是我未来的威胁重要,还是他眼前的前途重要。我要逼着闵上我家订城下之盟,去割地赔款。”他到此顿了顿,看看岳父的脸色,才继续道:“其间技改办会大乱,他们找上你要人的时候,需要爸出马应付了。但估计部里对爸的调令已经成形,想通过我的计划来改变,比较难。”
程厂长狠狠将烟头掐死:“妈拉个逼,你狠狠做,给我出气。”想了想,又拿酒杯指着宋运辉道,“你再添个条件,等你回来,要刘工出山,要好好抬举重用刘工,要刘工每天在总厂办公楼晃,恶心死水。”
宋运辉忙道:“我会。还有什么条件,爸想好了告诉我。爸,真没想到,你这么坚强,早知道我也不用担心来担心去到今天才敢告诉你。开颜最担心,开颜知道这事后急得不得了,怕爸难过,一定要先搬来陪着爸,开颜最心疼自己的爸。”
“那当然,爸爸一直对我最好。”程开颜一直腻在她爸身边,又把一粒剥好的茴香豆送到她爸嘴边。程厂长闻言拍拍女儿的头,却一针见血地对宋运辉道:“这是你做的安排,开颜嘛……早吓得六神无主了。”
程开颜被她爸说中,可她在她爸面前并不如在宋运辉面前讲理,一时也不管她爸现在是重点安抚对象了,敲着她爸的肩膀不依,说硝酸甘油就是她要宋运辉准备的。程厂长被女儿揉成一团,虽然他现在心事重重,可果真一点没脾气,腾出肩膀后背让女儿敲个爽快。宋运辉也不劝,或许这就是治疗程厂长情绪的最好良方。
“可怜”的程厂长在家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但他还是第二天告假休息一天,与老伴儿在家里生了一天闷气,又把该骂的骂了个遍。可晚上就叫老伴儿做了一桌子菜,宴请宋家父母,算是饯行。宋季山真是佩服亲家,岀那么大事,人家还若无其事的,可见就是做大官的料。而程厂长周五上班,还主动找上水书记,心平气和地说他接受组织安排,然后与水书记心照不宣地说笑。
宋运辉周五将工作一扔,周六送父母回家,周一,就有一张电报飞上他的直接主管领导运销处处长案头。上书:宋运辉甲肝急症隔离病假一个月。这一招,打得闵措手不及,水在一边冷笑看戏。甲肝,这个时期轰轰烈烈的甲肝,恰巧发生在宋运辉头上,一点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