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坐在商厦一层的咖啡店角落,边打哈欠边等待周六仍在加班的洛阳。她点了一杯白巧克力摩卡,然后就托腮坐在桌边,用调羹将上面的奶油抹来抹去,时不时微笑。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那天她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早上七点。打车回学校的时候路过麦当劳,盛淮南让她在车上等,几分钟后捧着两杯热饮和一个纸袋走出来,递给她说:“冻坏了吧?”
她想着,像当时一样,将咖啡杯贴在脸颊上,好像还能感觉到那天清晨的温度。
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江百丽竟没有睡,像个女王一样坐在上铺,睥睨众生,在洛枳小心翼翼踏入房间的那一刻,笑得奸诈万分。
洛枳知道之前的几个晚上她推迟海底捞的约定,都因为和戈壁一起出去了;而她从“糖果”落荒而逃之后,顾止烨陪她到深夜,虽然没什么承诺,可也足够暧昧。
“恭喜你啊,”洛枳吐掉漱口水,抬头仰视沐浴在晨光中的女王,“前几天还哭哭啼啼呢,现在就在两个帅哥中间左右为难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百丽笑了,普通女孩子的虚荣和羞涩背后,却有一丝丝无奈。
洛枳钻进被窝,迷迷糊糊渐入梦乡的时候,忽然听见上铺传来江百丽有些沙哑的声音。
“昨天晚上,我们在包房里的时候,戈壁也和陈墨涵的一群大学同学在唱歌,我猜他一定还是唱得那么好听,一定让陈墨涵在同学面前很有面子。”
洛枳在清浅的梦中叹息。
“在顾止烨唱那首歌之前,我忽然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说,他还记得第一次和我去ktv,点了一首《独家记忆》。他当时很想把这首歌唱好,狠狠地震慑一下我这个土包子,哈哈。”
百丽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许久才慢慢地说:“他说后来好可惜,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胡乱飚高音,秀难度,唱小众摇滚,却忘记了认认真真给我唱一首口水歌的感觉。”
“抱歉,终于把材料都送上去了。越到过年前越忙,来实习的三个学生一个比一个没用,交代的事情办不好,就知道坐在那儿刷网页挂qq。”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洛阳从远处跑过来,坐到洛枳对面,长出了一口气。
“实习生不是常常抢着干活吗?”洛枳有些疑惑。
“我们部门的这几个不是走正常招聘程序进来的。都是主管的亲戚或者朋友的孩子,来这儿干活只是为了开个实习证明,以后简历上好看点。”
洛枳点点头:“去哪儿吃饭?这顿饭可是我无意中敲诈出来的。”
洛阳笑了,表情有一点尴尬和无奈:“你想吃什么?”
洛枳仰头想了想:“我听说南锣鼓巷有家蚵仔煎,你看怎么样?”
冬天的锣鼓巷有些冷清,巷子两侧的特色小店有许多都早早关门了。洛枳从岔路口拐出去,急急地跑到一扇木板门前轻轻推开,然后放松地长出一口气: “呼,还好,没有打烊。”
店子很小,只有三张石桌,看起来像住家专门开辟一个小客厅做生意似的。冰柜里有许多台湾产的罐装饮料,点餐时洛阳拎着一罐嫩绿色的饮料苦着脸问洛枳:“这个芭乐……是不是‘香蕉你个芭乐’的那个芭乐……”
洛枳被他的绕口令逗笑了,点点头:“好像是。”
饭菜上得很快。洛枳中午没有吃饭,一直忙着低着头攻击鲜嫩的蚵仔煎,也没有抬头注意洛阳许久没有动筷。她终于吃完,喝了一大口杨桃汁,才发现洛阳面前的凉面几乎还是满的。
“你不饿?”
“不饿,中午吃了两人份的工作餐。”
“拿给我吧,我没吃饱。”
洛阳笑了,把盘子推给她,自己靠着石桌旁边的书架闭目养神。很久之后他睁开眼,看到桌上的蚵仔煎、凉面、洋葱圈、鱿鱼圈一扫而光,只剩下一点点残渣。
“饱了?”
“嗯,”洛枳低头用面纸擦擦嘴,“有点撑。”
“有什么高兴事儿吗?我看你好像气色不错。”
他们都和她谈气色。洛枳抿嘴笑起来,眯着眼睛不回答。
然后就是更长时间的沉默。店主和服务员都在门后另一个房间里聊天,有些清冷的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相对无言地坐着,死盯着面前的几张盘子。
“票已经定了吗?”还是洛阳打破了沉默。
“明天直接去火车站碰碰运气,学校附近的订票点没有卧铺。”
“我大年初一的时候才能回家,上个月订了机票。如果你明天买不到票,赶紧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联系一下我们公司用的那个代理商,实在没办法就坐飞机回去吧。”
洛枳点头,歪着脑袋忽然笑了。
“笑什么?”
“没,”她笑眯眯地摇头,像只善良的小狐狸,“这个气氛……没什么可说的,我还是回学校吧。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我会闭紧嘴巴的。”
洛阳有些啼笑皆非:“那你原本想问什么?”
“你当时电话中提到的‘她’。”洛枳索性直视他,不再东拉西扯。洛阳还是笑,笑得越来越淡,最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
上午在印刷间签字赶制材料的时候,他闻着复印机独有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忽然很想吐,有些眩晕。想起下午即将见到洛枳,那个还在校园中纯纯的妹妹,低头再看看自己一尘不染的皮鞋,洛阳突然有些恍惚。等待材料送达的五分钟里,他用代理ip登录了z大的校园网,只是工作半年,曾经的学生时代就恍如隔世。bbs上面因为校园热点事件盖起的口水高楼,在他看来无异于过家家的小朋友垒出的沙堡。
洛阳回过神,苍白的灯光下,洛枳清澈的眼睛正不依不饶地紧盯着自己。
“一个小师妹,以前关系不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退学了。你嫂子对我们有点误会,不过后来澄清了,就这么简单。”
洛枳并没有回话,低下头微微思考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算了,我不问了。不过,哥,我希望你能珍惜念慈姐。”
她自己也觉得这种嘱托肉麻而无意义,洛阳却并没有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