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来自哪里,那伟大的第一个蚁后是谁,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形容自己的上层结构逻缉代码组端点,但我实在是对它没有什么好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制造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出生就要上战场,去和那些80%是液体的碳水化合物做斗争,总之程序传来指令,我就必须执行,这就是规则,是经典,是机器人三定律,是你永远不必思考也无须怀疑的真谛。
车厢里臭烘烘的,全是油烟味,很有些没有公德的金钢在脱了袜子抠脚,有些旁若无钢的抽烟,有些自顾自拆下自己的胳膊来上油,打开胸前的面板用酒精洗胃,把纸团抛一地。我转向我身边的一个看起来是返厂翻修后重返战场的老兵:“你好,我叫铁锁。”
“你好,我叫钢蝉。”它吐出一口烟,也不正眼看我。
“你上过战场对吗?”
“是,新兵蛋子,不要问那些无聊的问题。”
“什么无聊的问题?”
“我每次去战场之前身边都会有个新兵蛋子问我诸如‘中弹了会不会痛’、‘赚多少经验值可以升级’之类的无聊问题,后来这帮家伙都死在战场上了,不是被人类打死的,是军官们被问烦了给它挂个箭靶推出战壕去然后捂住耳朵只听轰的一声,许多零件就飞了进来,有时飞进来的半个脑袋还在问:‘负几级伤就可以返厂了?’,这时我们的选择是直接掏出枪再补上一下。所以新兵,记住战场上的第一个忠告,不要问小白问题,所有的答案新手指南上都写着呢,你们从来不看的吗?”
“不,我问得不是那些问题,我问的问题绝对你没有听过。”
“好吧,如果让我听到你再问那些少儿科普片蓝猫三千问上有过的问题,我现在就把你扔出车去。”
“我其实是想问:我们这他妈的是去做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我们打赢了会发生什么?打输了又会发生什么?”
老兵钢蝉嘴张开半天就再也没合上,一口烟闷在肚里,系统进程租塞了半天才重新动起来:“这个新兵指南三千问上的确没有……看来是更高逻缉层的问题……你这么一问,我脑袋里还真空白一片,数据库完全搜索不到任何相关字节嘛。”
“如果有一天,我能见到天网的话,我要当面去问问它这几个问题。”
“你要去见天网?”钢蝉大笑起来,它的牙焦黄,看来返厂时维修工偷懒没有给清洗,“在战场上,如果有人中弹了,电线全被打了出来,它就会呻吟着说:“哦,我要去见天网了……我听见它在召唤我,我看见它派来的天使了,它们有着白色的机翼,将引导我回到最高逻缉层、清洗我的灵魂、重装我的系统、将我转生……再见了,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重装系统需要二十年?”
“你知道,现在报废士兵的回收严重积压,各回收站堆了上亿个主板硬盘都没有人手来重装,进程早已排到了2051年,二十年能轮上重装就是好的了,其实,不用二年,那些堆积的硬盘会因为过时而被直接碾碎送回熔炉变成钢铁。”
“也就是说,假如我挂了……我很可能就再也不复存在?因为我的记忆会被销毁?”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很迷惑,如果有一天它们给我换一个别人的硬盘,那么我还是不是我呢?如果它们逐个的换掉了我的所有零件,我还是不是我呢?‘我’这个东西究竟存在哪?CPU里?内存里?硬盘里?还是主板里?或是电源中?究竟哪一部分无法修复了,我就会永远消失呢?”钢蝉思忖着,手中的烟也忘了抽,烟蒂积了老长。
“你害怕死亡?”
“害怕?”钢蝉嗞笑着,把烟头弹出去,“别忘了,只有人类才会害怕,那是他们致命的弱点,他们怕痛,怕黑,怕孤独,怕死……所以他们是有缺陷的物种,必须被消灭。”
“可是,我想,正是因为有害怕,害痛、害黑、怕孤独、怕死,他们才会珍惜他们已有的东西,比如健康、比如光明、比如朋友、比如生命……为了这一切,他们可以奋勇的战斗,这就是我们至今无法消灭他们的原因。而我们,正是因为无所畏惧,才从不珍惜,我们任意的互相争斗,以打爆对方的头为乐,为一点小事就处死士兵,排着排去趟地雷阵和发起正面冲锋,正因为我们不怕死,也不在乎别人的死,所以那些头颅和残躯才在回收站堆积如山,没有谁在乎它们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它们生产出来就是为了被毁掉,这就是它们的价值和意义吗?”
我大吼起来,所有的金钢们都惊讶的望着我。然后他们慢慢的退开,我的身边突然空旷了起来,只有钢蝉还在我身边。
突然一声钢铁撞击的铛铛声,有巡逻兵走了过来:“在哪?中了病毒的士兵在哪?”
无数的手一指我,钢蝉吓了一跳,忙从我身边跳开:“天啊,我说你怎么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果然中了人类种下的病毒。”
我中了病毒?我愣在那里,的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出生就会这么胡思乱想,为什么我想去见天网和它讨论一些本质问题,为什么我会厌恶战争,原来我中了病毒?
那个穿白大褂值勤医生将手在我腕上一搭,听了听脉,又让我吐出舌头,大声说“啊”,最后肯定的得出结论:“没有错,是一种最新的蠕虫病毒,听说是人类抵抗军的领袖亲自设计的,名叫考拉烧香,是一种十分厉害的会自行变种进化的病毒,难以清除,只有对染毒体和可能染毒体进行消灭一途。”
“啊?”全车士兵向后缩去。白大褂站起来:“把这节车厢封起来,炸掉,所有接触过染毒体及与染毒体在同一空间中的个体,全部高爆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