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湿斗篷,但此地又冷又潮,不容他再脱。白灵摊开身体,蜷缩在旁边睡觉,舔了舔他的手套。琼恩感激他的温暖,心里又想起野外的篝火,不知此刻是否熄灭?倘若长城沦陷,天下的火将全部熄灭。月光一度透过奔涌的水帘,在沙地撒下数道苍白式微的条纹,但很快褪去,一切又重归黑暗。
睡意终于袭来,随之而至的竟是噩梦连连。他梦见燃烧的城堡,梦见坟墓里爬出的死人。科林唤醒他时,四周仍一片漆黑。断掌入眠,琼恩将背靠上洞壁,听着水声,等待黎明。
第二天破晓时分,他们各咽下一块半冻的马肉,之后为马上鞍,重披黑斗篷。断掌值班时制作了六支火把,而今从鞍袋里取出干燥的苔藓,浸油后绑上。他点燃第一支,当先进入黑暗,苍白的焰苗指引路途,琼恩牵马跟随。多石的隧道蜿蜒曲折,起初向下,接着又向上,并愈加陡峭狭窄,到头来马儿几乎过不去。出去就甩掉他们了,琼恩边走边想,老鹰总不能看穿岩石吧?我们会摆脱追兵,直奔拳峰,将一切报告熊老。
可经过数小时跋涉,重见天日时,老鹰正恭候他们。它栖息在坡顶一棵枯树上,足足比他们高过百尺。白灵跳过岩石,朝它扑去,鸟儿拍拍翅膀,飞入空中。
科林的视线随着老鹰移动,嘴唇越抿越紧。
“这里地势不错,”他宣布,“上方有遮蔽,后方是密道,他们无法偷袭。你的剑可还锋利,琼恩·雪诺?”
“是的,”他说。
“我们先喂马。可怜的畜生,感谢它们英勇的服务。”
琼恩把最后一把燕麦喂给自己的坐骑,抚摸它柔软的毛鬃,白灵则在岩石间不安地游荡。他狠狠扯下手套,舒活灼伤过的指头。我是守护王国的坚盾!
一声猎号在山间回荡,琼恩听见猎狗的吠叫。“他们片刻即至,”科林说,“把狼管好。”
“白灵,过来,”琼恩唤道。冰原狼勉强跑回他旁边,尾巴在身后高高竖起。
不到半里外的山脊上,野人们纷纷出现。猎狗们跑在最前,这些灰棕的野兽混合了狼的血统,来势汹汹,哮吠不止。白灵咧牙露齿,毛发直立。“放松,”琼恩低语,“别动。”头顶传来扑翅之声,老鹰停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发出胜利的尖啸。
猎人们小心翼翼地靠拢,以防遭飞箭攻击。琼恩数了一下,共有十四人,外加八条狗。他们巨大的圆盾乃是柳条编成,覆盖人皮,涂上骷髅图案。约有一半人用木头和熟皮制的粗糙头盔遮脸。左右两翼,各有一名射手将箭搭上由木头和兽角做成的短弓,但没释放。其他人装备长矛或大槌,还有一人握着有裂口的石斧。看得出,他们身上那点破烂的护具不是抢来,便是得自于死去的游骑兵。野人既不挖矿也不会冶炼,长城以北,铁匠寥寥可数,锻炉更是稀罕。
科林抽出长剑。传说中,他失去半只右手后,练成了左手剑,威力更甚以往。琼恩和这位高大的游骑兵并肩而立,长爪在手。空气虽寒,汗水却模糊了视线。
他们在洞口十码前停步,带头人单独上前。他的马平缓地攀登崎岖的坡地,模样活像只山羊。随着靠近,琼恩听见咯咯啦啦声——原来人马皆用骸骨护体:牛骨,羊骨,山羊、野牛和麇鹿的残骸,长毛象的巨骨……以及人骨都穿在身上。
“叮当衫,”科林冰冷有礼地朝下喊。
“乌鸦理当称我骸骨之王。”此人的头盔乃是用巨人的头骨制成,双手从上到下,皮革外缝着无数熊爪。
科林嗤之以鼻。“我没见什么大王,只有一条穿鸡骨头的狗,边走边响,招摇现市。”
野人恼怒得发出嘶叫,坐骑也人立起来。真是名副其实,琼恩想,对方那身骨头松散串连,只需一动,便会叮叮当当,响个不休。“是啊,待会儿就听你的骨头作响啦,断掌。我要煮你的肉,拿你的肋骨当锁甲,敲你的牙齿做项链,用你的头骨来喝粥。”
“好,我奉陪到底。”
对这份邀约,叮当衫面露难色。黑衣兄弟据守着山洞狭口,人数起不了作用,顶多只能两人同上。他手下一名女战士牵马挤过来,想必也是个“矛妇”吧。“十四比二,乌鸦,八条狗对一匹狼,”她高叫,“要打要跑,你们都输定了。”
“给他们瞧,”叮当衫下令。
女人从血迹斑斑的口袋里掏出战利品。伊班的秃头圆得像颗蛋,所以她拎着耳朵摇晃。“他很勇敢,”她说。
“但还是没了命,”叮当衫,“你们也一样。”他亮出战斧,在头顶炫耀挥舞。那是上好的钢铁,两面闪着寒光——伊班一向爱护兵器。其他野人围上前,聚到叮当衫身边,高声辱骂。有几个把奚落对象选准琼恩。“小子,你的狼?”一个提着石连枷的瘦弱少年叫道,“太阳落坡前他就成我的斗篷啦。”另一边,一位矛妇掀开粗糙的皮衣,把肥大的白***露给琼恩看。“乖儿子,想妈妈了?来,过来,喝一口,宝宝乖。”狗们也不甘示弱,大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