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巡笑道:“我哪会那么文气地钓虾,我一般都是给妹妹装好蚯蚓,让她钓,我们兄弟三个水底摸螺蛳摸河蚌,运气好能摸些虾来。我们家的鸭子一个夏天下来,只只肥得流油,生出来的鸭蛋黄都是红的。哎呀,说着说着又想了,总算是摸到这么个饭店,有时候海鲜吃多了嫌腥气,来这儿调和调和。他们本地人笑我嘴巴长得与众不同,他们说海鲜不腥,河鲜才腥,什么嘛。”
宋运辉听着笑,他爸妈也是这么说,只有他们的宋引却爱吃海鲜,大伙儿只能跟着她吃,家里宋引的嘴最大。“习惯问题,可能从小吃惯的东西最好吃,人念旧,电器市场做得顺吧?”
杨巡笑道:“怎么可能做得不顺,太顺了,依样画葫芦就行。只有一条麻烦,得征用农田,那要盖的章多了去了,即使一天能让我成功盖岀一个章,我也得忙差不多一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幸好宋厂长去年带我结识规划局和建委的上层,现在天天得找他们。”
“呵呵,难怪全市饭店让你摸个底儿透,这家饭店这么偏僻都能让你摸到。”
“可不是,这才求来天大恩情,他们答应我先上马后补证。否则你想,拖着不能上马,一天白白生出多少利息,钱比砸水漂子还浪费。我现在把利息全拿出来送人情请客,市场早开业早挣钱早还钱,早一步进入下一个新项目,算下来那些送人情的损失可比利息损失少多了。宋厂长你说是吧?”
“还得适可而止。也不是人人都吃那一套。”心里隐约猜出,杨巡是迂回地向他解释来了。
但杨巡却一笔荡开,开始说他刚在北方开市场的时候遇到的种种人为纠缠,说起那些简直可称作无理取闹式的收费,一向在规矩行业里工作的宋运辉骇笑不已。尤其是杨巡说起来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现场效果极好。宋运辉不急于表态,等着杨巡继续发挥,杨巡就如宋运辉所愿,说了很多之后回到正题。
“虽说不是人人都吃那一套,可架不住有人吃那一套。现在机关的工资低,有办法的下海,没办法的看着我们挣钱眼红。我挨罚挨多了,总算长了点头脑,明白一些教训。一样是拿出一百元,我乖觉点自己送上门去,最好还是送到个人腰包里,那一百元叫作人情,以后人家看见我另眼相待。不乖觉等着别人罚上门来,那一百元叫作罚款,钱交出去还落不下一个好儿。我现在打点上面换他们一个默许,让我顺利开工不来罚款,不仅可以不让钱躺在银行白白扔掉利息,还换来长久的人情,等于是给未来铺平了道路,还装上路灯。可我现在为难,大寻不吃那套。”
宋运辉只能“噢”一声,剥着盐烤虾看看杨巡,心说原来杨巡也有怨气。可也不能否认,杨巡的理由成立。那送人情的苦头他在东海项目之初也尝过,虽然没像杨巡似的还形成理论,可他也太知道,早送一步,自觉送上门,送得让人眉开眼笑,那效果事半功倍。可能寻建祥不是主事,没有成事的迫切感,无法体会杨巡的苦衷。
杨巡等了一会儿,不见宋运辉问话,心里明白还得他继续说下去:“大寻为人爽直,以为哥们义气吃遍天下。再说他不能太忍,我一般不敢让他出去办事,怕闹僵了难以收拾。再有,大寻要做爸了,现在做事的狠劲已经没有过去足,他现在最爱做的是管住市场,不用说,大寻管的市场我最放心,有大寻在,我几天不去市场看看都没事……”
宋运辉终于忍不住笑道:“你直说吧,大寻多义气我知道,你说说你们有了什么矛盾。”
杨巡也笑,他铺垫了那么多,还不是不想惹宋运辉反感,既然宋运辉让他直说,那他只能婉转地直说了:“宋厂,你信吗,大寻这样的好汉子,他这两天能把我烦死。别人烦我,我最多塞住耳朵不听,可大寻是朋友,朋友的话不能不重视。他现在每知道我从出纳那儿提一笔钱去应酬,就得唠叨我一句。他没像女人话多,他就“啧”地一声说我又怎么怎么了。可他是朋友啊,我得跟他解释。我本指望解释清楚了,他以后能不说,可下次取钱他照样说。他结婚后变得跟守财奴似的,哎,我说他坏话了。”
宋运辉继续剥他的虾,但轻描淡写地道:“你看怎么办好,别人或者是光诉苦没办法,你小杨不一样,你肯定已经想好招数,只想通过我做个中间人做个见证。”
杨巡有些尴尬,又有些高兴,跟聪明人不费劲。他有些夸张地双手伸过桌面,握住宋运辉擒着虾的右手紧紧摇了几下:“宋厂太理解我了。那我直说,说错的话,宋厂当我没说。我的意思是,一个单位得有一个头,其他人都得听头的。大寻看谁都是朋友,再加他本来就在公司里有百分之十的份额,他心里跟我是平等的。这样的关系如果我们能彼此理解对方的工作,那最好,一加一大于二。现在不能理解的时候,合作就费劲了,一加一甚至小于一。我的意思是,我把日杂市场百分之十的摊位分给大寻,租金按比例扣去管理费支出,其他都是大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