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上了小赛艇,还想逞能,说要坐船头。豆苗说:“哥哥啊,人家歌都唱到‘妹妹我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您就把这特别的荣耀让给我吧!”豆苗把哥哥结实地捆在后排的座位上,又把老总捆好了,自己很大义凛然地就抓住了船头的扶手。驾驶员看见豆苗的样子,很担心地问,你行吗?豆苗说,开吧,慢一点好了。前排的座位是没有安全带的,全靠两手的力气拉牢,一个闪失说不定就给抛到海里。
驾驶员沿着河道轻巧地兜了一圈,控制着速度出海了。
海湾口上浪头小,并不怎么危险。后排的帅哥觉得不刺激,大喊着,走远点走远点,到远处的货轮那边。驾驶员说,不行,今天风大,危险。老板不悦了,说,你小心开,出了事情你负责任,尽量开远。驾驶员只好前行。
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后排的领导同志们就觉得一个浪头冲在头上很刺激,全然不顾前头的豆苗脸色煞白。每个浪头过来的时候,船头就会高高翘起,豆苗得费吃奶的力才能抓住栏杆。越往后冲,豆苗越觉得两手无力,其中有个浪头过来的时候,豆苗整个身体都横在半空中了,就两只手牢牢抓着保险杠。豆苗的眼泪迎着风就下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前豆苗坐过山车的时候,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过程了,看自己一头栽下去,心提到嗓子眼。旁边有男朋友陪伴,身前有安全护栏还惊叫不已,一下过山车,就很娇滴滴地躺在男朋友怀里说恶心要吐。豆苗现在才知道,真正的恐惧是让你吓到想叫都叫不出来的,脑袋好像就放在悬空的绳索里。
终于,一个大浪头打来的时候,豆苗漂亮地腾空飞起,在空中转了几个旋转,非常响亮地重重砸在船舱里。豆苗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吭,就背过气去。
后排的领导哎呀叫着想站都站不起,惊呼快回快回!快艇仓皇掉头奔回去。
后面的事情豆苗全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救护车送到医院的,还是被老总的汽车送到医院的。反正等豆苗悠悠转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脑袋和身体是分家的,怎么都联系不到一块。豆苗试着握了握手,根本没感觉,好像拳头是借来的一样。豆苗想:完了,我这下残了。北京的男朋友怎么办?豆苗奇怪,自己第一感觉不是自己未来怎么办,却是那个小白脸没人养活了。
后来豆苗听她的小第三者说,当时她样貌可怕,脸肿得像猪头,身体烂成一滩烂泥,估计后来张国荣哥哥从24楼跳下来也不过就那么惨。
豆苗躺在外乡的医院床上,一丝一毫不能动,看见旁边一个陪床的男孩,动了动嘴唇。男孩非常喜悦说:“你醒啦!”然后冲出房门叫大夫。大夫走过来翻翻豆苗的眼皮,说:“颅压还是有点高,其他没什么大碍。肋骨断三根,左一右二,脊椎后的算盘珠一个脊柱内陷1/3,好了以后应该无大碍。你暂时不能动,也动不了,给你补充点营养液,尿排在尿盆里。”
豆苗的心宽了一些,医生好像没提残废的事情,也许已经残废,迟说早说没什么关系,豆苗想,我先做好瘫痪的准备,这样以后他再告诉我这个残酷的消息,我就可以微笑面对。豆苗当时并没料到2年后有个桑兰出了个跟她一样的事故,不过后果比她严重得多。如果豆苗瘫痪在前,豆苗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与桑兰是同样坚强的。
没一会儿,总裁副总裁等一行都到医院了,寒暄了几句,然后表彰了豆苗的忘我的工作精神,肯定了豆苗的工作态度,赞扬了豆苗的大无畏面对痛苦的勇气,一篇废话之后,就是好好休养,不要担心工作,只字不提豆苗万一残废了谁负责养老送终的问题。豆苗心下嘀咕了,万一我真的因公残废了,我看他们对我大约也会弃之如敝履,看了很多黑心老板将工伤女工遗弃街头的报道,看样子这下终于轮到我自己了。豆苗已经在暗暗考虑万一自己残废了,怎么跟老板打官司的日后问题了。
老板临走的时候当豆苗的面跟副老板说,你看她这里需不需要看护?如果真需要,就调个女服务员来。小姑娘孤身在外的,怪可怜的。豆苗心下大怒,觉得老板一副与自己撇清的姿态,明显就是想甩掉自己这个包袱。什么怪可怜的?要不是你这猪头坚持出海,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副模样?你根本没把我的命当条生命来看待!豆苗如果健康,豆苗如果足够强壮,一定狠狠挖苦老板一翻,转身就走。可惜,豆苗现在不敢,一是体力不够,说出的话不能达到掷地有声的力度,另外现在还靠老板付医药费,得罪了,马上就给撵出去。豆苗咬了牙,忍下这口气。